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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歡和他揮手告別,很快就發動車子,在眼淚洶湧而出之前離開他的視線。

  她開車帶著笙笙快速往高速上走,孩子坐在后座上一直默默地往回看,她在惠生的時候就和蔣維成關係很好。

  裴歡哄她,說將來蔣叔叔有時間會來看她們,笙笙才好受一點。

  過了一會兒,笙笙又有點不理解,湊過來問她:“媽媽,為什麼蔣叔叔不走,還要上樓?”

  裴歡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摸摸她的頭說:“有人要追過來了,蔣叔叔帶人上去攔住他們,我們才有時間好好開車出去玩。”

  其實她哪能不懂蔣維成的用意,敬姐的房子裡要是沒人,華紹亭肯定會直接順著高速去追,蔣維成必須留在那裡等到華紹亭來,才能幫裴歡拖住他。只是再爭下去,雙方難免矯情,都下不來台。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可是到最後,她欠他太多。

  笙笙哦了一聲懂了,“蔣叔叔一直對媽媽好,也對我好,媽媽為什麼不帶他和我們一起呢?”

  裴歡臉上的眼淚擦也擦不干,好在她聲音還算平穩,盯著前方並不回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地說:“因為蔣叔叔值得更好的人。”

  【第十四章】生別離

  蘭坊今夜無人入睡,整條街上的燈全都亮著,可是每座院落異常安靜。

  臨近春節,各家各戶房檐下都掛了燈籠,可是現在再看大紅色卻顯得格外緊張。隋遠在海棠閣外一直等,長廊之後的背光處都是人,守著所有不見光的角落。

  華先生盛怒之下,蘭坊糙木皆兵。敬蘭會裡沒有人敢胡說八道,但人人都知道,這是華先生的坎,是蘭坊的坎。

  一切都像倒退回六年前,裴歡出事的那個晚上。

  顧琳從華先生房間裡出來,吩咐隋遠:“先生說他沒事,今天不用檢查,讓你先回去。”

  “別把我當傻子,今天和蔣家動手了,他能好到哪去?”

  顧琳沖他使眼色,又走過來低聲說:“路上不舒服,但勸他吃過藥,現在確實好多了,他不肯讓人看,你在這裡等著也沒用。”

  隋遠看顧琳又要回去,一把拉住她往旁邊走,到離人遠一點的地方問她:“你實話跟我說,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突然冒出個孩子?你還不知道華先生的怪癖麼……在他面前別提孩子的事,幹嘛非要刺激他!”

  “可這孩子是三小姐的!誰敢瞞著?是陳峰偶然之間看出來的,他覺得不對勁去查,裴歡生過一個孩子,為了掩人耳目放到孤兒院,她還經常和蔣維成一起去看,還共同資助!可她從來沒和先生提過。”顧琳示意隋遠想一想,“她怕先生知道了不會留。”

  隋遠有點急了,“可陳峰憑什麼胡說那孩子是蔣維成的?雖然那幾年三小姐和他結婚了,可孩子要真是他的,蔣家人瘋了嗎?能把自己少爺的孩子往孤兒院裡送?”

  顧琳冷眼看看他哼了一聲,轉過身抱著胳膊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所以先生也不信,但今天見到蔣維成了,他承認得很痛快。他說了,蔣家一直不肯承認裴歡這個兒媳婦,再加上生的是個女孩,蔣家老太太根本不讓留在家裡。”

  隋遠瞪大了眼睛看她,半天才憋出一句:“那……那華先生還不氣瘋了,他對三小姐……”他震驚地想了好半天才繼續說:“他們當年有過一個孩子的,他都捨不得讓她生,怕她日後受苦,為這事猶豫好久,沒想到後來……”

  顧琳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看看周圍,才提醒他:“你不想活了?”

  隋遠閉了嘴,但他看顧琳這樣似乎她已經知道了,於是又問:“誰告訴你的?”

  “陳峰跟我說的實話,當年華先生不肯留下孩子,派人帶三小姐去引產,她怎麼也不肯,那天晚上活受罪……就為這個她逃出蘭坊和蔣維成結婚。”顧琳是個狠心人,可就算這樣,她到底還是個女人,這事殘忍得讓人從頭涼到腳,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我都知道了,所以……我確定華先生是真的不肯讓任何人生下孩子,哪怕是三小姐也不行。”

  隋遠欲言又止,可他知道的事和顧琳又說不清,最後被逼急了,他乾脆往華紹亭的房間裡闖,顧琳攔著他,兩個人在華先生的房間門口鬧了半天,裡邊的人終於開口說:“行了,讓隋遠進來吧。”

  屋子裡特別靜,華紹亭坐在藤椅上向後半仰著,一隻手壓在眼睛上。隋遠一看就知道他眼睛不行了,於是一句話都不說,扯開他的手就做檢查。華紹亭也不和他爭,隋遠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最後隋遠叫了眼科專業的醫生進來,結論還是,“外傷導致的視網膜脫落,必須馬上嘗試復位手術,否則時間長了會失明。”

  “我不管你現在要幹什麼,我是大夫,你必須聽我的!”隋遠冷著臉已經不想和華紹亭廢話。作為蘭坊的主人,華紹亭有他的顧慮他的大局,但隋遠沒有,他只是個醫生,他要做的就是儘快想辦法挽留他左眼的視力。

  華紹亭竟然出奇地沉默,他第一次沒讓隋遠離開,聽他和其他幾位醫生擬定眼部手術的時間,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行,你們看著辦。”

  等到亂糟糟的一屋子人都退出去之後,隋遠才覺得他不對勁,獨自留下來問他:“你怎麼了?”

  華紹亭的眼睛被暫時擋住了,防止再見強光。他看上去什麼都沒變,和平常一模一樣,笑了笑說:“今天有點累,懶得和你爭,你要不嫌麻煩還想治,那就治吧。”

  隋遠有點懷疑,過來又問他:“蔣維成不讓你追三小姐,兩敗俱傷,現在鬧到國道都封鎖了,人走都走了,再追也來不及,你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生氣啊。”

  “哪能。”華紹亭懶懶地伸手到桌子上拿茶杯,倒上熱茶又說:“你知道男人……一聽到這種事,還是很生氣。”

  他捧著茶杯靠回去,只抬頭示意隋遠自便,隋遠氣得轉身去找杯子,再回來給自己倒茶,看著他說:“我就說,你這人這麼霸道,控制欲這麼強,沒氣死算好的了,不過……”

  華紹亭恰到好處地接話:“不過你也覺得不能信。我有多看不上蔣維成,他就有多想弄死我,他今天為了逼我不擇手段了,說的話確實沒什麼可信的。”

  隋遠手裡的茶杯一陣一陣暖著手,可他心裡就是堵得慌。

  氣氛一下沉默了,他們彼此都不說話,靜靜坐著,等到茶水快涼透了,隋遠才低聲說:“但是我們也都看見六年前的場面了,你和三小姐的孩子確實沒有了。”

  華紹亭劇烈地咳嗽起來,隋遠讓他控制情緒,華紹亭用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搖搖頭和他說:“所以我才要找她回來……孤兒院那個孩子到底怎麼回事?起碼應該告訴我。”他背過身不讓隋遠過來,咳得透不過氣,喝茶才讓自己舒服一點,繼續說:“裴裴結婚的事我不再提,不代表我對她沒有底線。我早就說過,她這輩子必須清楚,她是誰的人。”

  隋遠知道勸人不是自己的長項,他只能逼他吃了藥,扶他上床去先躺著,“別動氣了。”

  一開始,陳峰和顧琳慌慌張張過來說三小姐可能生過一個孩子,華紹亭還沒當回事。

  他以為她就是想偷偷領養,他知道裴歡有心結,總覺得他們作孽,所以她要去孤兒院領一個回來照顧也無所謂。

  但裴歡竟然連夜跑了。

  顧琳讓人去查檔案,可福利機構里一切名單都有嚴格的保密措施,戶籍資料全都是孤兒院統一去上,沒有特殊之處。再加上這種地方本來就全是搞不清來歷的孩子,大家只知道那是個女孩,大概四五歲左右,出生日期無法確定,每年生日都是按他們進孤兒院那天來過,連院長也不知道孩子的確切年紀。

  唯一確定的是,從惠生收容這個孩子開始,裴歡幾乎有空就來,包括蔣家在內,幾年之內就讓惠生成為沐城條件最好的孤兒院。

  如果不是裴歡的孩子,她何苦一聽到風聲就連夜帶她遠逃,她怕什麼?

  華先生終究是華先生,他很快就已經控制住激烈的情緒,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

  隋遠守著他,把燈光調暗一點,又說:“你應該和她說說西苑的事,如果你肯早點鬆口,她不至於這麼恨你。”

  華紹亭依舊閉著眼,搖頭:“不行,我清楚她的脾氣,看著硬氣,其實心裡像個小孩……她要真知道了,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他苦笑,“我哪捨得啊。”

  隋遠沒話說了,反而平靜下來不和華紹亭再閒扯,他眼看他情況不好,認命地讓人推儀器進來。

  他一邊做準備一邊問華紹亭說:“我一直想問,你看人這麼准,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臭毛病?”

  華紹亭冷不丁聽見這麼一句被逗笑了,想了想才說:“很多,不過一般我意識到的話,就儘量讓周圍的人都適應我的毛病。”

  隋遠鄙視地瞪他,又說:“對,所以你最大的一個毛病是護短,除此之外,你還特別自大。”隨後他給華紹亭檢查,結果讓人無言以對,他把病例扔到他身上說:“來吧,猜猜偉大的華先生還能活多久?”

  華紹亭表情十分平淡,拉拉被子一點也不關心地說:“這是你想辦法的事,我用不著操心。”

  隋遠氣得真想打他一頓,忍了又忍才說:“沒和你開玩笑!聽著,別以為個個見你和見鬼一樣,你就真的無所不能了!一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了還裝什麼英雄啊!你想瞞到死?等你死了她早晚也會知道!到那時候她什麼心情!你考慮過嗎?”

  華紹亭做了個噓的手勢,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人管不了身後事,我說了,這是我給她的遺產,我活著的時候,誰敢說,我就讓誰先死。”

  隋遠怒極反笑,沖他點頭,“好,你放心!”

  華先生躺得那張床是千年檀木老料打的,雕刻紋理極盡華麗,沒有半點病床的樣子,上邊鋪著暗藍色的蘇繡緞子,在燈光下襯得他臉色更淡,再加上他這麼嚴重的病,時常憋得嘴唇顏色很重,對比一強烈,人就顯得有些妖。隋遠看他這病怏怏的樣子心裡不忿,嘟囔著罵:“千年老妖怪!死了也活該!”

  華紹亭全當沒聽見,放任隋遠抱怨。

  隋遠一肚子火,憋著發不出去,敬業精神全都拋在腦後,在他屋子裡摔摔打打來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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