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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安抱住她,不住地點頭:「好,好。」

  一邊安撫,一邊想,

  眼前的這個人,一點也不像他的妹妹。

  他的向聹,從小是個多麼驕傲,多麼優秀的女孩,什麼時候會讓自己淋得這麼難堪,哭得這樣卑微?

  他不忍拒絕,帶著她冒雨打車,在河寧城裡轉了一夜,整個城市的後半夜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車輪駛過積雨的路面,發出令人厭惡的黏膩聲音。

  向聹從一開始的崩潰逐漸冷靜,抽泣著平復下來,最後安靜靠在向安肩頭,面無表情地看向車外。

  向安看著那一排排倒退的鬼魅樹影想,不如離開吧。離開這個城市。

  次日清早,車停在私奔門外,雨還沒散,一個黑色的人影撐著傘從遠處走來,在緊閉的店門玻璃上貼了一張鋪面轉讓的告示。

  向安趕緊下車,叫住對方。

  兩個人交談一陣,那人說:

  「我們老闆兒子轉去外地念初中啦,老闆帶著老闆娘,一家都去那邊發展,可真讓人羨慕喲!」

  對方說著,向安轉頭,猶豫地看了一眼車裡,不敢回去。他要怎麼去面對自己妹妹期待的目光,一寸寸死盡呢?

  站了好久,終於回到車裡,抖了一身的雨。

  「向聹……」

  「哥,」向聹說,「打掉吧。」

  「好。」

  他把她摟進懷,用力地抱緊。

  安靜了片刻,懷裡人撕心裂肺地哭出聲來。

  「他從來沒有愛過我,對不對?」

  「所有的溫情,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對不對?」

  「我怎麼這麼傻?我怎麼這麼傻……」

  那些絕望的哭問,向安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只會茫然地撫著她的頭髮安慰:

  「我還在呀。」

  「小聹乖。」

  「哥哥最愛你了。」

  ☆、2007浙江

  從醫院出來,向聹休養了幾天,向安辦了肄業手續,收拾好行李,跟朋友一一告別,踩著十一月的尾巴,離開河寧。

  書記嘮叨地囑咐,「換個地方看看也好」,「別鑽牛角尖」,「別想不開」,「世界很美好的」,「不要放棄」,「要加油」……

  小劉在謝文俊懷裡眼淚汪汪,抓著他行李箱拉杆問,「不是訣別吧」?「還有機會見面吧」?

  向安哭笑不得:「當然會啊!」

  瀟灑地揮揮手,把一切不愉快都留在這座城市,然後帶著面色憔悴的向聹上了去往浙江的火車。

  火車上,他遇到了周禮。

  就在離他三米遠的座位,借著車窗外溫暖的陽光,沖他招了招手,和煦地笑著。

  此後十年,周禮一直陪在他身邊。

  他們一起搬家,一起開書店,一起喝酒,一起傷心。

  向安一直不懂周禮對他的感情,直到後來他養了一隻小烏龜,活到五歲,被野貓叼了,傷心之餘,他生出強烈的欲望想要重買一隻來代替。

  那時他才明白,原來他就是周禮的第二隻小烏龜。

  「你跟他,有一點像。」

  周禮曾這樣說,低下頭自嘲地笑了。

  你們看,誰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呢?

  沒有人的同情心會濫用,也沒有人從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中擺脫,轉眼就能對下一個人一見鍾情。

  對於周禮來說,向安的存在是一個安慰,安慰他此生永不可再見的想念,安慰他此生永無可修改的自責與後悔。

  他把攢起來想要和魏雨堂攜手一生的好,都傾倒在向安身上,做一個雨天為他撐傘的朋友,做一個寡言卻溫柔的陪伴。

  這份情,向安還不了,也沒法還。

  他只不過是一個用以證明深情的道具,為別人執著守護的愛情默默感動。

  他只能接過遞來的咖啡,沖周禮笑著,說一聲謝謝。

  到了浙江,向安跟周禮在學校外合租了一套小房子暫作安頓,換了家雜誌社,把小說投出去,就馬不停蹄地去找工作。

  周禮陪著他,他在遊樂場賣票,他就守另一個設施機位,他在餐廳掄勺,他就當傳菜服務員。

  平時在家做飯,偶爾向聹會過來幫忙洗菜,或是收拾一下房間,把堆了滿床的髒衣服收去清洗,到了周末,三人就一起去附近找個好地方,吃頓大餐。

  向聹氣色逐漸好轉,不再化手法拙劣的妝,眉目也漸漸舒展,愈發靈動好看。

  周禮形容,就是眼睜睜看著一株枯敗的臘梅,在冷冽的寒風中逐漸復甦,最後竟開出晶瑩剔透的花來。

  向聹低頭笑笑,不置可否,倒是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她說:「周禮哥哥你這麼好的人,要是哥和我早一點遇到就好了。」

  向安說:「早一點就遇不到啦,想啥呢,快吃。」

  向聹又笑笑,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向安在某街道發一個培訓機構的傳單,周禮穿過馬路去對面買奶茶,天氣很好,人來人往,一切如常。

  忽然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簡訊。

  大意是,向先生您好,我是XX雜誌小編xx,您在我們網站投遞的小說XXX已收到,此前從平台向您發起對話未得回復,如需詳談請與我聯繫。

  向安覺得頭有點昏,一瞬間,手上拿的傳單,街上走過的人群,都跟夢一般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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