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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什麼名字?」

  車裡有些沉默,只能聽到汽車飛速向前行駛發出的輕微嗡鳴聲。

  季余舟又問道:「多大了?」

  這次,季余舟等了好久,小孩兒依舊沒開口。車緩緩地停下,坐在前面的侍衛畢恭畢敬道:「團長,我們已經到了。」

  「好。」季余舟沒再多說什麼,讓侍衛帶小孩兒下車。

  「我、我自己能走!」幾個身材高大的侍衛繞到小孩兒那側開了門要去扶他,小孩兒難得開了口。

  這是季余舟第一次清楚地聽到他說話,他的明顯已經過了變聲期,聲音裡帶著男性特有的磁性,但是與滿是刺的外表完全不同,這低沉的嗓音里夾雜著幾分軟糯,一瞬間,季余舟似乎看到了布滿硬刺的刺蝟背上,從層層疊疊的尖刺底下透出的粉色嫩/肉。

  季余舟輕笑了聲,對小孩兒身邊的人吩咐道:「讓他自己走。」

  小孩兒從侍衛們的手中逃脫出來,一瘸一拐地,跟在季余舟身後,跳到了房間裡,季余舟讓他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季余舟坐在旁邊,對著在這裡等候多時的呂何望道:「看看這小孩兒身上的傷。」

  呂何望算是季余舟的老朋友,做季余舟的私人醫生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會兒得知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小青年處理傷口,季余舟還親昵(?)地叫他小孩兒,他不免有幾分好奇,試探著調侃道:「季上將,你這麼多年半點花邊新聞都沒傳出來……原來是好這口?」

  「瞎猜什麼,」季余舟瞥了他一眼。

  當年那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其中牽涉的勢力也繁複冗雜,現在還不適合說,季余舟忖度片刻,答道,「老朋友的兒子,現在才找到。」

  兩人說話的時候,呂何望也沒閒著,熟練地打開藥箱,先幫小孩兒把傷口處和著血水的污漬清理掉,然後拿著棉簽幫小孩兒上藥。

  撕掉破舊的衣服,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露了出來,那些傷口一看便是經年累月形成的,甚至有的都化了膿,紅的,黃的,還粘滿污垢。季余舟從小在軍隊長大,比這更血腥的場面見過不會少,但看到這幾乎每一塊兒好肉的皮膚,特別是小孩兒一副瑟縮的模樣,他莫名心生出了幾分憐惜的情緒,輕輕別開眼睛。

  從進門開始,小孩兒就一句話不說,除了呂何望讓他伸手的時候乖乖伸手之外,整個人就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

  身上的傷口處理完了,呂何望讓小孩兒撩開帽子,檢查他臉上的傷口,原本連處理腰腹、腿根都一聲不吭的小孩兒「騰」一下收回了手,想也不想就使勁搖頭,像是受驚的小獸。

  「不要……」

  季余舟大概能猜到這其中的緣由,小孩兒瞳色特殊,怕是從小沒少被人嘲笑、指著鼻子罵過,他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也處理的差不多了,季余舟對著呂何望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說兩句。」

  呂何望原本還想再說兩句,但看到季余舟板著臉,隨即收回了到嘴邊的話,點點頭走出了房間。他很了解季余舟的脾氣,能以這麼年輕的年紀出任軍團長,除了家世背景之外,季余舟也是出了名的鐵血果斷,不喜歡別人過問私事。

  門被帶上了,門鎖聲落下。以鐵血果斷著稱的季上將面對著被黑帽子遮住臉的小孩兒,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的嗓音比剛才柔了兩分,帶著點兒逗弄小動物的意味:「不願意跟我說叫什麼,也不願意我碰,對著醫生就能敞開心扉了?」

  小孩兒手臂環著自己的小腿,聽到季余舟這麼說明顯有幾分慌張,他沉默了片刻,身體窩在沙發上縮得更小了一點,低低的聲音從帽子裡傳來,隔著衣服,顯得有些悶悶的:「江尋昱,十七歲。」

  「哪個『xun yu』?」

  季余舟的聲音低沉中帶著幾分磁性,一不留神,江尋昱就把真心話給吐露了出來:「……找尋光亮。」

  「原來是『尋昱』……尋昱,好名字。」季余舟將這兩個字在口中反覆咀嚼品味著,他猜的沒錯,這孩子果然姓江。季余舟輕笑了聲:「我叫季余舟,大你九歲,先生、叔叔,隨你怎麼叫。」

  「季先生……」江尋昱有些訥訥,下巴放在膝蓋上,聽著季余舟念著自己的名字,也同樣反覆念叨著季余舟的名字,不知怎的,心底有些毛毛的,像是有小貓在裡面輕輕搔撓著。

  從未有陌生人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過話。

  江尋昱胡思亂想著,季余舟站起身來,走到他的旁邊:「掀開帽子讓我看看傷口?」

  季余舟的話音剛落,江尋昱就下意識地雙手拽緊了帽子邊緣,他低著頭,手指攥得指節發白:「不用了……」

  江尋昱聲音瑟縮,季余舟也沒強迫他,不動聲色地轉換了一個話題:「那……你的眼睛能看清楚東西嗎?」

  江尋昱更沉默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眼睛和別人不一樣,有人說他有傳染病,很髒;也有人罵他是怪物,污人眼睛;甚至剛到福利院的時候,院長偷偷托人去向算命的打聽,收留這樣一個眼睛異於常人的孩子是不是很晦氣……這些江尋昱都知道,聽得多了,他也學會了假裝沒聽到。

  人們只關心他的眼睛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不好的影響,除了父母,還從未有人這麼稀鬆平常地和他說話,關心他的眼睛能不能看的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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