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如此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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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雪城。

  諶紫桓是一個人回到朔雪城的,被他帶出去的那個屬下,在距離朔雪城還有半日路程的時候,被諶紫桓出手殺了,屍體扔進了海中。原因很簡單,他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

  諶紫桓回城,見到諶寂,把在蓮霧城發生的事情跟諶寂講了一遍,還提到了他被一個神秘老者相救的事情。他必須要說,因為當時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如果諶寂之後查到,發現他在說謊,到時候就麻煩了。

  但是在諶紫桓的講述中,那個老頭從頭到尾沒有跟他說一句話,諶紫桓還說他懷疑那人是個啞巴。

  「他長什麼樣子?」諶寂眼底閃過一道寒光,看著諶紫桓問道。

  諶紫桓描述了一下他所見到的司徒宇的長相,諶寂沉默了片刻之後說:「老夫知道了,你去歇著吧,好好養傷。」

  諶紫桓神色有些愧疚:「沒有完成爺爺的囑託,請爺爺責罰。」

  「回去吧。」諶寂擺擺手,神色淡淡地說。

  諶紫桓低著頭退了出去,一出門,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往諶雲和風青染的院子而去了。

  諶雲不在,風青染才剛得知諶紫桓回來,正要去找他,還沒出門就看到諶紫桓來了。

  風青染看到諶紫桓身上的傷,神色微變:「桓兒,你受傷了?」

  諶紫桓搖頭:「娘,進屋再說。」

  母子倆進了房間,風青染問諶紫桓發生了什麼,諶紫桓又把他出去遇到的事情講了一遍,這次是一五一十說的,包括司徒宇做的事,和對他說的話,全都告訴了風青染,甚至直說他那個屬下是被他給殺了。

  當諶紫桓講到司徒宇離開之前對他說的話,風青染的臉色就變了。

  諶紫桓皺眉,看著風青染問:「娘,那個人說,我皮膚的問題,是一出生就被人下了藥,還是他下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青染蹙眉看著諶紫桓:「你剛剛已經去見過你爺爺了?這些事,你都告訴他了?」

  「該說的都說了,但剛剛這件事,我沒說。」諶紫桓說。

  風青染再次沉默,諶紫桓的臉色突然有些怪異,壓低了聲音說:「娘,我不會不是我爹的兒子吧?」

  風青染面色微沉:「你胡說什麼?」

  「我每次照鏡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像誰。」諶紫桓說,「姐姐和妹妹長得都像爹,但我長得不像爹,也不像娘,難道我是撿來的?如果我真是娘生的,還被人下了藥,一直戴著面具的話,我只能猜測爹不是我親爹了。如果我的言語冒犯了娘,那就請娘告訴我實話。」

  「什麼實話?」風青染冷聲說,「你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胡言亂語兩句,就開始懷疑你的身世,懷疑娘的清白了?這些年,娘都白疼你了!」

  風青染話落,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諶紫桓神色一僵:「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麼?」風青染神色黯然地說,「你現在寧願相信外人的話,都不肯相信娘了。」

  「不是,娘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一向十分聽話的諶紫桓看到風青染這樣,就連忙開口相勸。

  「你怎麼就不想想,你是在蓮霧城出的事,那個人為何當時在蓮霧城,那麼巧就出手救了你?」風青染看著諶紫桓問,「他給你療傷,一路上卻不肯說他是誰,又不敢跟著你來朔雪城,臨走的時候扔下一句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就不見了,你一回來就開始懷疑我。」

  諶紫桓神色一僵:「娘的意思是,那個人是故意接近我?又在挑撥離間?」

  「不然還能是什麼?」風青染嘆了一口氣,「桓兒,你很少出門,不知人心之險惡複雜,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諶紫桓點頭:「是,娘,這次都是我的錯。不過那個人現在或許還在星柘島,我要不要告訴爺爺,讓爺爺想辦法把他抓了?」

  風青染搖頭:「不可。據你描述,那人實力深不可測,不知是何身份,又躲到了元隱寺去,我們動不了他,不可打草驚蛇。」

  「娘說得有理。」諶紫桓點點頭。

  「桓兒,我讓人再去請府里的大夫過來給你看看。」風青染說著,起身到了門口,叫了丫鬟過來,吩咐了兩句。

  府里的大夫過來之後,看了諶紫桓身上的傷,說傷口都及時處理得很好,只是左臂的傷需要再休養一段時日,這段時間不能動武,其他的都無礙了。

  風青染親自送了諶紫桓回去,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諶雲就在房間裡面坐著。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諶雲起身,抱住了風青染,低頭就要一親芳澤。

  風青染推開諶雲,臉色難看地坐了下來:「你爹又出現了。」

  諶雲愣了一下:「我爹?不是一直在府里嗎?」

  「我是說你親爹。」風青染看著諶雲一字一句地說,「司徒宇。」

  諶雲面色一沉:「他在哪兒?他來找你了?」

  「沒有,桓兒去蓮霧城遇到了危險,被他救了,他送桓兒回來,路過星柘島的時候,離開去了元隱寺。」風青染說,「我懷疑他現在還在元隱寺裡面。」

  諶雲的臉色變幻不定,過了一會兒才說:「他不會做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他跟桓兒說,桓兒不是天生有病,是他給桓兒下的藥,才導致桓兒一直戴著面具。」風青染冷聲說,「剛剛桓兒還來問我,懷疑你不是他親爹。」

  諶雲面色一緊:「這些事,桓兒不會告訴了諶寂吧?」

  「他又不傻,他既然懷疑自己的身世,當然不敢跟諶寂說實話。」風青染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你親爹解決了,當年他就反對我們的所作所為,本來以為他走得遠遠的,大家不會再見,沒想到他竟然又回來了。如果他要跟我們作對,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我們的一切就毀了。」

  「元隱寺……」諶雲眼眸微縮,「明日我就去找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見到他,跟他好好說,如果他改變主意,願意幫我們的話,那自然是最好。」風青染對諶雲說。

  元隱寺。

  這天司徒宇在後山坐著看日落,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身上,他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尊雕塑。

  突然聽到了一陣怪異的聲響,司徒宇愣了一下,豎耳一聽,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司徒宇起身,看向了一個方向,正準備離開,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前輩,該吃晚飯了,回去吧。」

  司徒宇轉頭,就看到晉連城站在不遠處,笑意溫和地看著他。

  元隱寺的後山是個懸崖,想在這座山上下只有一條路,避不開寺中的武僧。司徒宇想到這裡,就對晉連城說:「元規,老夫現在沒有什麼胃口,在山上也住了好幾日了,這會兒想下山去走走。」

  晉連城愣了一下:「前輩是要離開了嗎?」

  司徒宇搖頭:「不是,就到山下轉一轉,很快就回來了。」

  「這……元隱寺畢竟不是客棧,不能如此隨意進出。但如果前輩真想去的話,那貧僧陪前輩一起去,就不會有問題了。」晉連城說。

  「元規,你不用跟老夫去,老夫說了,只是到山下走一走,很快就回來。你在寺中地位高,有你出面,定然不會有問題的。」司徒宇看著晉連城說。

  晉連城有些為難的樣子,但還是點頭了:「既然前輩這麼說了,貧僧盡力。貧僧送前輩下山,到時候跟他們說一聲就回來。」

  「走吧。」司徒宇也沒有向晉連城道謝的意思,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已經認定晉連城一心向佛,並且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他知道晉連城不會拒絕。

  晉連城落後了兩步,看著司徒宇的背影,眼眸微微閃爍了一下,總感覺司徒宇有些急切的樣子,突然要下山,難道是山下有什麼人等著?晉連城靠近後山的時候就聽到了有些怪的聲音,不過很快就沒有了。

  晉連城陪著司徒宇下山,到了山腳下,跟看守山門的武僧說了幾句,然後對司徒宇說:「前輩去吧,天黑之前要回來。」

  司徒宇點頭,然後就快步往海邊走了。

  晉連城看了看司徒宇去的方向,猶豫了一下,沒有跟蹤過去,因為島上很多地方沒遮沒攔的,他怕被發現,到時候就麻煩了。

  至於司徒宇到底是要去見誰,晉連城看了一眼朔雪城的方向,然後轉身回了元隱寺。

  海岸邊停著一艘小船,小船上面站了一個人,頭上罩著一個黑色的斗篷,看不到容貌。

  司徒宇看到那人的時候,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加快腳步,到了海岸邊,飛身上了船。

  小船快速離開了岸邊,到了一定距離之後,就停了下來,在海上漂著。

  司徒宇站在船尾,看著船頭的人摘了斗篷,露出一張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爹。」那人張口,叫了司徒宇一聲。

  司徒宇神色微微有些激動,叫了一聲:「平之!」

  「多謝爹救了桓兒。」「諶雲」看著司徒宇說。

  「不用你謝,那是我的孫子。」司徒宇話落,看著「諶雲」說,「平之,當年你要那樣做,為父就不同意。都過了這麼多年了,諶寂始終沒有把權力交出來,你們何必還留在這是非之地不肯離開?桓兒這麼大了,始終不敢以真容示人,這樣的日子,你們打算過到什麼時候?」

  「爹,你怎麼還是想不明白,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更不會放棄,我也沒有給自己留退路!」「諶雲」看著司徒宇說,「現在看似我手中沒有什麼實權,但這是我們的計策,先利用諶寂,一統天啟大陸,我們再對諶寂下手,現在距離成功已經不遠了!」

  「平之!你為什麼非要用別人的身份活著?我們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過安寧日子不好嗎?」司徒宇看著「諶雲」神色難看地說。

  「諶雲」聞言,突然冷笑了起來,看著司徒宇的眼神有些嘲諷:「爹,別人的身份?什麼叫別人的身份?有些事你是不是以為我一直都不知道?」

  司徒宇神色一僵:「你……你說什麼?」

  「諶雲」看著司徒宇冷聲說:「你本來就是諶寂的孿生弟弟,雖然被送走過,但不是沒有機會回到諶家!諶家已經派人去接你了,結果你倒好,當了司徒家的養子,又非要當司徒家的上門女婿,自己不肯回諶家,還說養恩大於生恩,你不姓諶,姓司徒!你跟司徒家小姐在一起沒幾年,又移情別戀愛上了你另外一個師妹,也就是我娘!司徒家容不下你,你就帶著我娘私奔,最後她難產死了,你又回去找司徒家小姐和她給你生的孩子,卻把我扔到諶家大門口,還給諶寂留了一封信,說了我的身份,給我取了名字,卻不是姓諶,而是姓司徒!我本來就是名正言順的諶家子,是諶寂的親侄子,因為你,我變成了他的養子!我當然不甘心!我憑什麼要接受?!」

  司徒宇臉色難看至極:「不是那樣的!我都是有苦衷的!當年我被送走,養父膝下無子,待我如親生,我怎麼能因為諶家人來找,就拋棄養父母歸家?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可笑!你背叛司徒小姐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你養父母的養育之恩?」「諶雲」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

  司徒宇的臉色更難看了:「我當初會娶司徒家小姐,只是為了報恩,她對我痴心一片,養父求我娶她的!但我後來遇見你娘,才真的動了心,你娘對我死心塌地,不求名分,我又怎麼能辜負她?我本以為司徒家可以容得下你娘,她也願意做小,結果司徒家小姐竟然要尋死,我只能帶著你娘離開,這樣對大家都好!」

  「爹,你是上門女婿,還想納妾?還覺得司徒家應該讓你納?」「諶雲」冷笑,「臉皮真夠厚的。」

  「你說什麼?你怎麼能這麼跟為父說話?」司徒宇看著「諶雲」冷聲說。

  「你這個口口聲聲說養恩大於生恩的人,何必還要認我這個兒子?」「諶雲」冷笑,「我不是你養大的,我是諶寂一手養大的。你的那些事,當年都被你寫到信里,連帶著把我一起,送到了諶寂手中,我十九歲那年諶寂就給我看了那封信,所以,我早就知道,我該姓諶,而不是司徒!」

  「諶寂要真對你好,你何必還要搶諶雲的身份?」司徒宇冷冷地說。

  「這個,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諶雲」看著司徒宇說,「我就問你一句,你幫不幫我?」

  司徒宇搖頭:「只要你放棄現在的身份,帶著妻兒跟為父走,以後為父用餘生補償你們!如果你還是執意要一條道走到黑,為父絕對不會幫你!」

  「諶雲」看著司徒宇,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笑了:「拜你所賜,我本來應該有個好出身,卻什麼都沒有。你現在擺出一副對我很失望的樣子,覺得我不善良?覺得我做了不該做的惡事?真是可笑,我不善良那也是被你逼的!是你害我不得不用無恥的手段來得到我本來應該唾手可得的一切!」

  司徒宇的神色又有些愧疚:「平之,為父也是不得已的啊……」

  「我不想聽那些!更不想聽你滿口仁義道德地來指責我所做的一切!我是你生的,其實我現在想想,我們父子很像!」「諶雲」突然靠近了司徒宇。

  司徒宇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皺眉,就聽到「諶雲」一字一句地說:「我的親爹,要比無恥,你比我可厲害多了!因為你無恥得心安理得,無恥得道貌岸然,無恥得像是什麼錯事都沒有做過一樣,更無恥的是,你竟然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好人,還看不慣我?」

  司徒宇猛然伸手,推開了「諶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是你父親,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說話?胡言亂語!你根本不懂!」

  「諶雲」嗤笑了一聲,看著司徒宇又問了一遍:「你到底幫不幫我?」

  司徒宇這次沒有毫不猶豫地拒絕,而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只要你帶著孩子離開諶家,你想做什麼,我都幫你。」

  「諶雲」猛然拔高了聲音:「我憑什麼離開諶家!我本來就姓諶!你不願意幫我,就滾得遠遠的!我死了,你也不用為我收屍,我的孩子,也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大可以去跟別人說我是假的,把我們全家都害死才好!」

  「平之,你別說這樣的話,我怎麼會害你們……」司徒宇臉色難看至極。

  小船很快回到了星柘島海岸邊,司徒宇飛身下船,「諶雲」駕船,頭也不回地走了。

  司徒宇回到元隱寺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晉連城打開門,看著司徒宇說:「前輩回來了,晚飯我還沒動,這就去熱一熱。」

  司徒宇在院中坐了下來,也不說話。晉連城提著食盒出去,大概一刻鐘之後就又回來了,把飯擺在了院中石桌上,盛好湯,把筷子遞到司徒宇手中,司徒宇接過去,也沒動筷子吃飯,神思不屬的樣子。

  「前輩,快吃吧,一會兒又該涼了。」晉連城說。

  「老夫沒有胃口。」司徒宇說著,把筷子放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前輩心情不好?」晉連城問,「如果前輩不介意,有什麼心事都可以講出來,貧僧或許可以為前輩開解開解。」

  司徒宇看著晉連城,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有些事不能與人道,但在此時此刻,他卻又很想找個人傾訴,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前輩有兒孫嗎?」晉連城看著司徒宇問。他今日沒有跟蹤司徒宇,就算跟過去也沒用,因為「諶雲」警惕性很高,直接到海上去談。所以晉連城並不知道司徒宇因為什麼事心情變得那麼糟糕。但晉連城在想,司徒宇這麼一個自詡正人君子的人,徒弟出事都見死不救,那定然是有對他更重要的人,要麼親情,要麼愛情,以司徒宇這個年紀,十有八九,就是兒孫之事了,只是外人都不知道罷了。

  聽到晉連城的話,司徒宇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再次深深嘆氣,開口說:「元規,你怎麼知道是兒孫之事?」

  「貧僧只是瞎猜。」晉連城微微一笑說,「司徒前輩一看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能讓前輩如此煩憂的,除了兒孫之事,貧僧也想不到別的了。」

  「唉!元規,你說,假如兒孫做了錯事,老夫該怎麼做呢?」司徒宇看著晉連城問。

  晉連城想了想說:「如果前輩覺得那是錯的,就應該去阻止,避免釀成更大的錯。」

  「但是兒孫不聽我的。」司徒宇臉色難看地說。

  「前輩只是嘴上勸說,這算不得真正的阻止。真心想阻止的話,總能找到辦法的。」晉連城神色認真地說。

  「你說得有理,但那畢竟是我的兒孫,我又不想跟他們作對,怕他們更跟我離了心,不認我。」司徒宇唉聲嘆氣地說。

  「前輩,你如果選擇正義,就該去阻止他們,如果選擇親情,就等同於助紂為虐。」晉連城說。

  「老夫知道,這就是老夫煩悶的地方。」司徒宇說。

  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晉連城心中暗罵了一句,然後神色認真地對司徒宇說:「貧僧不清楚個中緣由,無法為前輩解惑,前輩既然身在元隱寺,心中有結,何不去向佛祖傾訴一番?或許說出來,就能想開一點了。」

  司徒宇神色微動,點點頭說:「也好。」

  吃過晚飯,司徒宇從晉連城那裡得知前殿這個時候沒有人,就一個人過去了。

  晉連城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他倒是要聽聽,司徒宇會在佛祖面前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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