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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方祇自己沒坐,抱著手臂站在邊兒上,也懶得做樣子了:「有事兒啊?」

  三姑咳嗽了一聲,把熊瞎子似的腰板兒挺直了:「是這麼著……你表哥不是去年談了個對象麼,要結婚了。下個月辦婚禮……」她從小手包里掏出了張花里胡哨的請帖:「我尋思來告訴你一聲……」

  岳方祇心說,嚯,果然是上門要錢來了。他掃了一眼請帖:「打個電話就行了,何必大老遠跑這麼一趟呢,天兒也怪冷的……再說了,怎麼想起大冬天結婚,等開春兒不好麼?」

  三姑被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臉上多少有點兒尷尬:「那啥……懷上了,怕到時候不好看。」又趕緊道:「這是大事兒,你可得來啊,正好大傢伙兒也能湊在一起聚一聚,熱鬧熱鬧……」

  岳方祇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就點了個頭:「我知道了。」其實他心裡挺清楚的,這老娘們兒是篤定親自登門來請,自己不好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她留。只要岳方祇婚禮肯到場,三杯五盞這麼一喝,舊年的嫌隙就算是揭過去了。

  想得挺美的。

  當年岳大勇還知道干正事的時候,他三姑一家連吃帶拿,好生跟著發了一筆財。岳方祇的奶奶過世,房子古董和金件也全被岳方祇這位三姑一股腦兒地劃拉走了。

  可後來岳大勇生意出問題,回頭管他們借錢,這一家子卻各種推三阻四,鐵公雞附身般一毛不拔。雖說親戚之間原本就是這樣,成家了誰都要先顧著自己的小家,但做事絕到這個份兒上還是難免讓人心寒。

  岳方祇後來出事,這家人更是躲出了十萬八千里。

  其實這些岳方祇倒也沒怎麼計較,總覺得事情雖然做得過分,勉強也算是人之常情。真正讓他起了斷交心思的,是他表哥當年干出的一件爛事。

  岳方祇那年為了替岳大勇還賭債,在夜店給人看過場子。他那不成器的表哥常常來玩兒,打著岳方祇的名頭在店裡占各種小便宜。可把岳方祇煩得夠嗆。後來賭債一度還完了,岳方祇還在夜場裡做事,手裡有了幾個閒錢,就買了輛車。結果車剛到手還沒開,就出事進去了。

  等他老老實實改造完,出來一瞧,嘿,車沒了。輾轉打聽了一圈兒,原來是被他那狗屎表哥偷著賣了,並且錢早就揮霍乾淨了。岳方祇上門對質,這位出息極了的表哥一開始還不承認。氣得岳方祇差點兒又動起手來。最後總算想起自己是因為什麼進去的,才勉強把突突亂跳的血管兒壓了下去。

  車錢當然是沒還的。三姑左一句不懂事,又一句不知道,就把這事兒給揭過去了。到如今一晃兒也有四五年了。岳方祇當年有心想要打死他,又覺得不值當。車不是什麼好車,不過幾萬塊錢。他出來還想好好過日子呢。

  經了許多事,吃了許多苦,岳方祇也算看明白了,錢沒有自在的日子重要。

  如今雖然也不算多麼輕鬆舒服,但他覺得挺知足的,日子有奔頭——他就想什麼時候攢夠了錢,買個房子。然後等到生意再做大一點兒,就可以稍微清閒些,出去轉悠轉悠,吃吃喝喝,這輩子就算齊活了——不過哪怕生意順利,岳方祇估摸著,那起碼也得是五六年之後的事兒了。到時候他就奔四了。岳大勇那一攤子爛事兒他是管不起了,索性以後都不管了。

  人一輩子就這麼幾十年好光景,他已經替那老不死的賠上了三年,不想再在同一個溝里跌倒第二回 了。

  「你那小夥計怎麼回事兒?都不知道給客人上個茶的啊?」三姑的抱怨把岳方祇的思緒拉了回來。

  岳方祇心說還茶呢,沒給你喝耗子藥算我有良心了。當然嘴上還是得懶懶地敷衍著:「人家是雇來做事的夥計,也不是我家傭人。」

  三姑一臉推心置腹,聲音壓得低低的:「這哪兒行啊,得管著點兒。不然看你好說話,怎麼肯老實幹活兒……」

  岳方祇心說這和你有個屁的關係。

  結果一轉頭,看見白墨有幾分不知所措地站在廚房門口,手裡提著開水瓶。

  岳方祇心說壞了,別是聽見了吧。於是趕緊走過去把開水瓶接了過來,低聲到:「回屋去吧……這兒沒你的事兒……」

  白墨便乖乖回去了。

  三姑抻著腦袋,神色有些怪異:「他和你睡一個屋?」

  「不然呢?」岳方祇開始不耐煩了:「就那個屋裡有床。」

  「你們還睡一張床?」三姑的眼神更驚悚了。

  「看守所還都是大通鋪呢。」岳方祇幾乎有點兒挑釁地看著她。

  三姑閉嘴了。

  總算是把人打發走,岳方祇看了眼請帖,摸著下巴:「嘖,誰嫁了他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自言自語完,把請帖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婚禮他到底是沒去。轉了二百塊錢紅包,算是全了親戚里道的面子。岳方祇的老娘打電話過來,並不敢說他什麼,可到底也有點兒埋怨的意思:說是人人都到場了,唯獨缺了他,不知道外人會怎麼講究。岳方祇的老爹沒人追債,底氣又足了起來,在電話邊兒上大罵岳方祇不懂做人。末了勒令他過年必須回來,全家要吃團圓飯。

  岳方祇心平氣和,說我回不去,我忙著呢。店裡天天都有活兒,過年過節供這個供那個,正是賺錢的時候。我不幹活兒哪兒來的錢,你的債誰替你還的?天上不會掉錢,家裡又沒有開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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