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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市的攤位費要漲了。原本小攤兒一天十五,大攤兒二十五。現在小攤兒一天二十五,大攤兒要四十了。蔬果日雜這些都是小本生意,原本利潤就不大,賣一份有時只能賺個塊八毛。這裡冬天零下二三十度,夜市自然遠不似夏天熱鬧。不曉得舊的攤主們今年還會不會繼續經營下去。

  這時候就看出有個鋪子的好處來。雖然冬天做生意也有些麻煩,好歹比在外頭風吹雪打要強。只是租來的店鋪又和自家的不一樣。一來是每個月房租開支是個大頭,二來說不準什麼時候房主就不租了。若是換個地兒重新開店,能開是能開,就是不知道還養不養得起來了。

  說到底,生意如何,除了東西好壞,同店鋪的位置關係也挺大。吉祥街上兩家同一個牌子賣熟食的連鎖店,一個在南街夜市邊兒上,一個在北街的大浴池隔壁——東西一模一樣,店鋪大小也差不多,甚至開店的時間也是前後腳。可是紅火程度卻天差地別。現如今南邊兒夜市那家一天要送兩趟貨,北街那家好幾天也送不了一趟貨。熟食吃個新鮮,不少住在北邊兒的街坊寧可走遠一點兒來南邊兒買,美其名曰鍛鍊身體。岳方祇估計等這個冬天過完,北街上的那家店就該關門大吉了。

  他盤算著手裡的錢,也不知道這個冬天緊趕慢趕地忙一忙,能不能再多賺幾個。然而到了年底,各路要帳的也都預備著呢。萬一真要房主要賣,說不得,他只能拉下臉來四處管朋友借錢。借是能借的,只是不好借,人情債也難還。

  他瞥了一眼把臉埋在湯碗裡的白墨,心說要不是你,我今年帳上還能好看點兒。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轉,他倒也並沒有生氣或者後悔什麼的。

  老富問岳方祇店裡有沒有雇幫工的打算。給白墨打點滴的老護士鄭阿姨,說自己有個侄子從農村過來,想找個地方幹活兒。只是因為沒學歷,這事兒一直都沒著落。老富雖然人絮叨,對岳方祇收留白墨這件事頗有微詞,但本性還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岳方祇說再說吧,暫時還能忙得過來。其實他也知道這麼累不是個長久之計。他早上四點多鐘起,晚上九十點鐘睡,一個人干幾個人的活兒,忙起來腳都沾不著地。幸而他原來是搞體育出身的,有個好身板,不然換別人早就趴下了。可是這些年經事太多,生活又辛苦,其實岳方祇能感覺到自己不復少年時那麼健朗了。

  他爺爺奶奶年輕時就是干體力活兒,後來年紀也沒有很大,早早就一身關節病了。那似乎也是他的未來。靠力氣吃飯的小老百姓往往都逃不脫這條路。年輕時累死累活地賺錢,老了把賺得錢送給醫院還未必能夠。又生養了一堆兒女,個個像是前世的冤家,專等這輩子上門來討債。有的兒女出息但不孝順,有的兒女孝順但不出息,總之各家有各家難念的經。也有享著兒女福的,可那都是極少數的幸運兒了。

  岳方祇不覺得自己會有那等好運氣。他也不像旁的男人,一門心思就是娶老婆生孩子。結婚在他眼裡就是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硬綁在一處,類似關上籠門鬥雞,打得雞飛狗跳,落得一地雞毛。

  何況他對那方面好像也挺冷淡的。早年一身力氣都用在跟人打架上了,到現在更是清心寡欲到了極點——一天到晚幹活兒,累都累死了,根本沒那個心思。真娶了老婆,保不齊兩天半就得離婚。

  一念及此,岳方祇便很匪夷所思地瞄了眼老富,不懂對方那十數年如一日對女人的熱忱是從哪裡來的。興許是羊肉吃多了。他心不在焉地想,也沒別的理由了。

  吃完飯,岳方祇就帶著白墨告辭了。

  街上停著不少賣秋菜的大卡車。有大蔥,也有白菜土豆。岳方祇只看蔥。最後挑中了一家,討價還價,要了兩千斤。

  卡車沒走胡同,而是順著街上一個門洞進了後院兒,岳方祇找了個力工,加上賣蔥的漢子,三個人一起往樓頂搬蔥。五層樓說高不高,架不住蔥多,一來一回,也能把人累得夠嗆。

  岳方祇不知道搬了多少趟,再下來時,發現白墨兩手拽著蔥,正往門裡拖。他顯然沒什麼力氣,蔥都是成捆栓住的,拖在地上會散開。賣蔥的漢子大概是因為疲憊,顯得有些心煩意亂:「不能搬別動,站邊兒上去。」

  白墨充耳不聞,仍然一心一意地拖著蔥。可惜草繩不堪重負,蔥捆還是散了。他便慢吞吞地蹲下來撿,一根一根整齊地碼——正好把進門的路給堵住了。

  這下誰都過不去了。賣蔥的漢子雙手提著沉重的大蔥,徹底動了火:「你他媽**吧?閃開!」

  白墨哆嗦了一下,正在整理的蔥堆坍塌了。大堆的蔥順著台階滾下去,砸到了對方的腳上。他呆滯片刻,本能地抱住了頭。

  賣蔥的人繞過蔥走上來,忍無可忍地給了他一腳。沒想到這一腳踹在了另一個人腿上。

  岳方祇沉著臉擋在白墨身側:「你踢他幹什麼?」

  「我沒踢他!」賣蔥人火氣很重道:「這不是讓他閃開麼!」

  岳方祇冷冷道:「你不會說人話啊。」

  「你他媽才不會說人話!」賣蔥的開始衝著岳方祇噴唾沫:「搬五百斤大蔥才給加兩百塊錢……窮不起了是怎麼著!臭賣力的充什麼大爺!」

  岳方祇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其實絕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聞言眼睛一眯:「嫌少你說啊,這會兒後反勁兒,你講理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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