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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富半晌沒說話,最後評價道:「不是,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兒像是把人送進黑磚窯呢?」

  「滾犢子。就這麼說定了。」岳方祇當場拍了板。

  第5章

  岳某某就這麼來到了岳方祇的家。

  老富一開始把人送到了樓上。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人又悄悄地從樓上下來了。就在一樓的庫房門外蜷縮著。岳方把乾糧上了灶,開始里里外外準備明天的東西,這人就在那兒一聲不吭地抱著膝蓋坐著。

  供暖剛開始,屋裡其實並不熱乎。一樓要做生意,又總是敞著門。岳方祇抬著老大的不鏽鋼盆在水池邊上淘紅豆,隨口道:「你別坐那兒,太冷,上樓上呆著去。」

  那人當然沒動彈。

  岳方祇耐著性子勸:「再凍病了可沒錢給你治了。這還得天天打點滴呢。」

  那人還是沒動。

  岳方祇把紅豆淘乾淨,用清水泡上,拿高粱蓋簾蓋好了,又匆匆回到饅頭機前的流水線上把積在一起的饅頭劑子碼到蒸籠上:「你住一回院,花了我三萬多,帳都記著呢。等你好了,就留這兒幹活兒還帳吧。」他瞥了眼地上的人:「我知道你能聽懂。」見那人毫無反應,岳方祇覺得自己還是該拿出點兒凶氣來,於是嚇唬道:「老實點兒,別給我惹事兒,不然沒你飯吃。」

  沒想到眼前的人抽了一下鼻子,淚水從他空洞的眼睛裡淌了出來。

  岳方祇頓時有點兒麻爪:「這怎麼還哭上了呢,我也沒說啥啊……行行行,你是祖宗,你先給我上樓待一會兒去行不行?我這忙著呢!」

  牆角的人把腦袋埋了起來。

  岳方祇癟了下嘴,有些一籌莫展的意味。他這幾天嘆的氣,比往常一年嘆的氣都多。

  不過嘆氣歸嘆氣,幹活兒的速度倒是比往常又快了些。等到下晚關店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把明天要預備的東西都準備出來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出門買東西,而是早早落了鎖,靠在面案台邊若有所思。

  「你叫什麼?」

  角落裡的人沒有反應。

  岳方祇連蒙帶猜:「是忘了,不知道,還是你聽不懂我說什麼?」

  良久,地上的人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岳方祇也不是很明白。他琢磨了一會兒:「反正一時半會兒你也去不了別的地方,我也不能老『那誰』『那誰』地喊你。看你長得挺白的,你就姓白算了。嗯……剛撿到你時你黑不秋溜,跟臉上塗了墨似的……行吧,往後你就叫白墨了。」他自顧自地琢磨了一會兒:「嗯,聽著還挺文藝。」

  他走過去。

  新得了名字的人在地上瑟縮了一下,被岳方祇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走吧,上樓洗洗手,等會兒吃飯了。」

  岳方祇在小廚房做晚飯。梅肉和五花肉是前幾天烀好凍上的,這時候要吃,就拿出來緩一緩,切成片,整齊地碼在海碗裡。再把蒜剁碎了蓋在肉上,順著碗邊兒倒點兒醬油,讓碗底淺淺地留一層就夠,最後稍微在碎蒜上滴幾滴香油。完事兒後放小籠屜里一蒸就行了。

  那頭蒸上了肉,這頭岳方祇又順手做了個菠菜雞蛋湯。全程二十分鐘,有菜有肉,還有倆賣最後一屜乾糧時特意在保溫飯盒裡留好的大饅頭——這時候饅頭還是熱乎的呢。

  他把小摺疊桌支開,抻頭找白墨。

  最後在洗手間的浴缸邊上找到了人。白墨呆呆地蜷縮在地上。他似乎總是在各種角落裡蜷縮著,一副害怕被人發現的樣子。

  真的很像剛剛被撿回來的小動物。

  岳方祇想到白墨住院時醫生和自己講過的話。精神科的醫生來會診過,懷疑他是以前受過什麼刺激,患上了癔症。醫生給的建議是先給他創造一個穩定的環境,讓他放鬆下來,身體儘快恢復健康,然後再考慮下一步的治療。

  岳方祇也不懂那些醫療術語。但他能感覺到白墨無時無刻的恐懼和緊張,以及這個人對自己似有若無的依賴。

  正是這點兒依賴,讓他莫名地覺得心軟。他姓岳的也不是一無是處,有人需要他。雖然這人只是個瘋不瘋傻不傻的病人。

  小二樓靜悄悄的,外面的喧囂似乎離得很遠。岳方祇蹲下來,摸了摸白墨光溜溜的腦門兒:「還有點兒熱呢。吃完飯把藥吃了,早點兒休息。趕緊好了,就不難受了。」他不自覺地溫柔下來:「乖。」

  白墨終於抬起頭,目光落進了岳方祇眼裡。

  岳方祇覺得那可能是錯覺吧——他第一次覺得白墨在看自己。

  晚飯他只給了白墨三分之一個饅頭。中間切一刀,挑沾好了汁的梅肉夾進去,就著湯水一起吃。白墨開始吃得很慢,後來就有點兒狼吞虎咽的意味了。岳方祇不太敢讓他多吃——醫生之前叮囑的,要慢慢來。

  飯後他又給了白墨半個甜橘子。然後算著時間,讓白墨把藥一樣一樣吃了。

  白墨吃藥的時候倒是很乖,完全沒有護工抱怨的那麼難纏。事實上除了老是動不動就往角落裡縮,這個人在岳方祇身邊一直是很安靜的。岳方祇讓他刷牙,他也刷了——雖然看起來很笨拙,似乎雙手不大聽使喚的樣子。

  屋子不太暖和,岳方祇不敢讓他洗澡,只給他找了身乾淨睡衣換了——是岳方祇自己的秋衣秋褲。衣裳套在白墨乾瘦的身體上顯得很空蕩。岳方祇把電熱毯拔下來,對白墨道:「你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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