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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吃的。」
說著話,冉元超把手上很大的袋子往他手上塞,然後又抬起眼睛,十分誠摯地一笑,說:「要好好吃東西,你太瘦了。」
王展顏沒細瞧,但能看得到進口食品的包裝,他也不笑,說:「別買了,我不吃這些,你帶回去吧,別來找我了。」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哪些。」
冉元超這個小少爺,自幼在金錢權勢里浸泡習慣了,從來沒受過苦,也不算個溫順的好脾氣,他又長高一截,但還沒超過王展顏。
王展顏輕揉了一下眼角,那裡泛著奇妙的水紅,柔軟的頭髮遮蓋在眉毛上,他把手上的袋子塞回了冉元超手裡,皺著眉,說:「快走吧,不然我叫保安了。」
那小孩兒,就勾著嘴角看他,盯著他的臉看,直到忍不住了,忽然就湊上來,在王展顏嘴角留下了一個熱熱的吻。
雨忽然大了起來,掉在人臉上,又打在黃桷樹的葉子上。
王展顏呆愣地站著,當他羞赧著還沒回神的時候,冉元超已經放下了手上的東西,淋著雨,跑開了。
雨珠附著在眼前的鏡片上,視線模糊起來,王展顏低下頭,拎起了那個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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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白不需要很長的時間休養,他迫切地想逃離汪艷雯的嘮叨審問,因此很快出院了。
張念在午睡的時候聽到了響聲,他來不及關掉顯示著單詞列表的手機,立即打開了床簾,他看到劉小白正拎著買衣服送的紙袋,靠著寢室的門上看手機。
誰都不準備說話,劉小白的視線還停留在手機屏幕上,他額頭一角還貼著紗布,把劉海撐開了一條縫隙。
張念還在看著他。
後來,劉小白大概察覺到被注視著,他抬起頭了,張念忽然覺得——劉小白的下巴有點尖。
倒不是種內斂、柔軟的俏麗,而是長了副男女都會覺得好看的骨相,他看著張念,又輕鬆地把視線挪開,接著,將手中的紙袋扔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最後上床去躺了。
陰雨天的正午,秋季的冰涼感浸入室內來。
柳寧寧也睡了,但也無法猜到他是不是在帘子後面舉著書學習,張念平躺著,把手機放在了胸口上,他閉上眼睛,又睜開。
這時候,他終於敢去承認「沒腦子」是句多讓人傷心的話,可矛盾之處是張念並不想劉小白魯莽地出頭,他腦子裡總反覆播放那天的場景:劉小白沾著滿臉熱騰騰的血,忽然就倒在地上,誰都喊不醒他。
劉小白在生氣,張念也在生氣。
夏天真的快要抓不住了,涼爽的陰雨天是敷在躁鬱心口的灰色毛巾,自然光填充著寢室,算不上明亮。
張念和劉小白間的互不理睬開始持續,理解忽然像打翻在桌面上的水,收攬不了,只能靜等著他在風和陽光里乾涸掉。
獨自吃飯和上下課不難,其實再親密的朋友也不會真的互相離不開,更何況,劉小白已經在張念和滕溪的戀愛期里體驗過這種生活了。
張念坐在運動場看台一側的最高處,背靠著牆。
對面的綠樹們被雨洗滌成深綠色,南方的秋天沒有枯枝,足球場上有人在踢球,他們的鞋子踩在濡濕的草坪上,濺起細小的水珠,水來不及透過高幫的襪子,就蒸發掉了。
雨在上午剛停下,現在還沒有太陽。
張念拿出了手機,他下決心了,「對不起」三個字被敲在輸入框裡,然後,張念用僵硬的手指點了發送。
「是我沒腦子才對。」這是很久之後劉小白髮來的消息,已經是晚自習之後了,張念在寢室的陽台上捧著手機,樓下嘈雜喧嚷的人群四處流動著,夜晚被包圍在樓群的燈光里。
柳寧寧在房間裡大聲地講話,問:「怎樣使麻雀安靜下來?」
「把他殺了。」受傷到現在,劉小白的聲音似乎比以前低一些,說話的速度也慢一些。
「不是!是壓它一下,因為『鴉雀無聲』……」
柳寧寧公布了答案,接著,和劉小白兩個人笑起來,聲音混在一起。
張念把手機的屏幕滅掉,再打開,他忽然看到了張奇發的消息:「我在家,我把你的小恐龍丟掉咯!」
一張圖片跳了出來,圖上,張奇正拎著那玩偶的一隻龍角,把它懸在陽台欄杆上面,而背景,是流淌著燈火的夜景,是百米高空。
「丟掉吧。」張念回她。
在特定的情境中,張奇的消息不像個玩笑了,倒在無意里忽然撕開張念細小的傷疤,他不是氣憤而是沮喪,於是,不想再關心和劉小白有聯繫的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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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女生總不說話。
劉小白上課的時候困到沒忍住,眯著眼睛睡了過去,忽然被同桌戳了一下。
講台上的數學老師瘦高,他穿著灰色襯衫,衣擺別在黑色長褲里,正舉著很大的塑料三角尺在黑板上畫圖。
「你為什麼在本子上寫一個『張』啊?」
女孩只敢輕聲地問他,聲音不尖銳,可話一出口就像往劉小白脖子裡塞了冰塊,他徹底醒過來,掃了一眼筆記本上無意描出來的、大到突兀的「張」字,接著,立即將本子合上了。
「在練字。」
「你的字已經很好看了。」女生大概覺得他太過謙虛,因此皺了皺鼻子,將頭轉過去,然後,續接起一直以來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