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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現在非要我說三個字,那就是『真後悔』。」滕溪戴著墨鏡,裸露的胳膊和肩膀上塗滿了防曬霜,她晃動起手中的冰水,對吳曉川說道。

  水上世界的陰涼處是可供聊天進食的休息區,吳曉川被滕溪拖來這裡,但兩個人最終也沒有下水貪玩,而是望向池中劃著名水玩小鴨子的彪形大漢,或者注視滑梯上嬉笑尖叫的孩童,發呆。

  吳曉川的頭髮不長,紮成很短的低馬尾,她吮了一大口百香果茶,說:「你也不能這麼想,畢竟他自己說的喜歡你。」

  「不是後悔在一起,我是後悔沒含蓄一些——」

  「他都準備那個了,還要什麼含蓄啊,我看他要不就是後悔了,要不就是身體不好。」吳曉川努著嘴,直盯著滕溪看。

  滕溪伸手把臉上的墨鏡拿下來了,她急促地去翻手機,然後,咬著牙,要將屏幕貼到吳曉川臉上去了。

  滕溪說:「他告訴我了,說是他姐怕搞出人命,所以塞他包里的,他根本就沒有想法,他可能……真沒那麼喜歡我吧。」

  「你舔狗。」

  「我才不是。」

  滕溪揉著發癢的眼睛,冰塊在嘴裡咀嚼,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她一雙細**疊,又不安地分開了。

  吳曉川眯起狹長的眼睛,她佯裝將額頭撞向桌子,忽然陰森森問了一句:「那張念會不會是移情別戀了?」

  「難說。」滕溪也不用掩飾心裡迸發的愁苦,她皺著眉回答。

  「你仔細想吧,他能丟下你回家,他已經絲毫不顧忌你的感受了,在你那兒我不知道,在我這兒,這就算是撕破臉了,情侶是什麼,情侶就是陌生人。」

  滕溪覺得吳曉川比自己憤怒一百倍,但人的觀念有差距,因此滕溪沒有去應和她,只說:「至少我在一心一意地喜歡他,你倒不用全盤否認,我覺得我舒服了一段時間,就夠了,談戀愛又不是結婚,當然有反悔的機會啊。」

  「去你的,那現在要是把他讓給別人,你願不願意?」

  滕溪的呼吸止住,幾秒後才開始眨動眼睛,她的聲音從喉嚨滿溢到鼻腔里,有些甜蜜,說:「當然不願意。」

  吳曉川知道滕溪變了個人,她也無法斷定這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她和滕溪的觀念並不是完全契合的,因此也無法探討出唯一的答案。

  滕溪的神色中都是幸福,假設她是在一次被愛里,當然不會獲得這些;滕溪的喜歡直白又茂盛,正像在夏天裡簇擁生長的花朵,裝點得視線和面容明艷。

  冷戰進行的時間不長,滕溪倒也樂意用一次戰術,她沒再主動去聯繫張念了,可她沒預測到張念的服軟來得太遲,直到一切包容和耐心快要殆盡的時候才來。

  滕溪的暑假,就在接下去甜蜜與苦澀的混合物里,安穩又忐忑地消耗完了。

  /

  冷風快將商場凍成一個堅硬易碎的殼。

  人們在盛夏里汲取著奢侈的冷意,坐在玻璃窗外面的劉小白,用襯衫包裹住了雙腿,他看著作曲班的室內,目光和身旁的家長倒沒什麼不同。

  咖啡也是冷的,腳邊的袋子裡是輪滑的裝備,劉小白另外帶了斜跨的帆布包,他的薄眼皮合上,咬著吸管快要睡著了。

  劉小白的暑假剛開始不久。

  張念報名了這個人數極少的作曲班,要每天午後來上課,過後,吃了飯再給劉小白教輪滑。

  老師的術語聽不懂,電子屏幕上亂舞的符號也看不懂,劉小白已經睡完了一覺,他再去仔細觀察坐在教室里的人們,看他們穿了什麼衣服鞋子,再看他們臉漂不漂亮。

  張念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碎發自然放在額前,聽得入神了,時而在本子上寫下了什麼。

  時間是一杯冰水,不會等劉小白做好準備,就被傾斜,然後迅疾地流走了,留下的幾塊冰是破碎的記憶。

  總是不完美的,總有缺處。

  劉小白在後悔了,他更願意去做個設計師,可現實在眼前像一堵牆,沒生命也堅固,當然聽不進一切和理想有關的吶喊。

  放棄是最容易的事情。

  可張念是不同的,除了能輕鬆地和愛好接觸,他也擁有錢和時間去做很多嘗試,比如並不是特別愛的鋼琴,以及剛剛入門的作曲。

  下課了,張念還沒出來,他先去跟老師道別,然後,忽然到了玻璃旁邊,他沖外面舉著咖啡的劉小白,打了個響指。

  張念肩上有一個小包,他更高了,頰邊凸顯出更加鋒利的稜角,即將跨過少年到青年的坎,成為一個鮮活又沉穩的他。

  班上衣著時尚的女生們跟隨著張念出來,她們調侃,說:「呀天天來等,張念這是不是你小男朋友?」

  「不是……是我同學。」

  張念的語氣絲毫不強硬,他否認完,一時間竟然無法平息,卻只能假演著鎮定;在抬頭的時候,卻發現劉小白抬高了胳膊遮臉,在害羞地笑。

  「她們亂說什麼啊,我改天不等了。」劉小白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帶幾分不適宜的艱澀,又粘稠圓潤,他咬著嘴唇,眼皮都紅了。

  張念就這樣安靜地看了他幾秒鐘,又彎腰下去,把裝了裝備的袋子拎起來,說:「走吧,去吃飯。」

  劉小白忽然有些神經質地躲著他,在幾米之外行走,直到經過了室外陽光劇烈的一條街,他忽然又湊上來,對張念說:「好尷尬呀,她們真是想多了,尷尬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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