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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調風很冷,張念深呼吸,然後,輕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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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終究沒有完整的一餐,劉小白站在麵館收銀台前的第一瞬間,他想逃。

  汪艷雯穿著短袖圍裙,整理紮成小捆沒有褶皺的紙幣,她頭髮燙染過,但這時候乾枯脫色,在腦後綁成黃色的一縷。

  她眼角處堆積起難以忽視的細紋。

  「媽……我奶奶怎麼樣?」劉小白的聲音像懸在牙根上,輕飄飄沒有落處了,他能嗅見空氣裡面湯、蒸汽、醬料和人煙的混合味,麵館不大不小也乾淨,盈利多年。

  汪艷雯的短袖來自初中時期的劉小白,她個子不高所以穿著剛好,臉頰是瘦削的,窄窄的背上與腰間,有輕微鼓起的脂肪。

  白色的燈光晃著眼睛,劉小白坐在一旁空著的桌子上去,倒了玻璃壺裡的檸檬水,他喝了三口,又再倒半杯。

  泡過頭了,所以太酸。

  劉小白是從三百米之外的公交站步行奔跑回來的,他喘著氣,一時間再說不出別的話;汗懸在他烏黑的發梢上,雨一樣往下落。

  汪艷雯說:「人倒霉了,我能有什麼辦法,辛辛苦苦攢點錢都送給醫院了,但病還得治對不對?你去看看你奶奶吧。」

  「她什麼病啊,嚴不嚴重?」

  「心臟不好了。」

  「她平時做飯搬東西,你們就沒人關心過她,她從來不生病的,」劉小白對奶奶,懷揣著太多的親昵愛戴,他忽然像受驚的鹿,黑眼睛瞪得滾圓,他皺皺鼻子,沒忍住,就哭了,說,「她就是積勞成疾。

  汪艷雯看著劉小白,她把最後一沓錢丟在收銀台上。

  「唉,你這個人真的一點都不懂事……你媽累不累?你媽要累死了,但錢賺不賺?誰來關心你媽。我錢都在這兒準備著,要給老太太治病,我欠她了還是欠你了?」

  店內的食客轉頭過來,白色燈光映照他們茫然的眼睛。

  汪艷雯忽然就憤怒到雙頰漲紅,可在門店裡,因此仍然保持著種僵硬的微笑,她往裡去了,找到結實的塑膠袋,將全部的錢裝起來,放進了收銀台的柜子里。

  「你爸爸馬上要回來拿錢,你去換一換他。」她很用力地眨一下眼睛,忽然伸手整理著劉小白翹起來的領子。

  她眼眶變成了紅色,說起話,像在吞咽什麼堅硬的物體,又咬了咬牙。

  劉小白的書包也沒放下,他和張念的午餐進行到三分之一,他總在做一個活潑的人,意欲去暖化他人。

  實際上是試著暖化自己。

  像是從和風細雨處來承受雷暴,劉小白終究無法與張奇這樣的人感同身受;劉小白能夠溫飽,卻在穿衣用度上略微地窘迫,他熟視眾多人親密無間的三口之家,可實際上父母二人經常忙碌抱怨。

  劉小白知道,「錢不夠」滋生著自己生活百分之七十的愁苦。

  名校里,劉小白沒逃脫青春期澎湃漲潮的虛榮,即便他自始至終比任何人節省,比任何人自信,他知道應該不把金錢放在第一位,他有著畫漫畫這樣能逃離塵世的愛好,他被父母當成寶貝。

  劉義天生很瘦,他穿著乾淨,倒很不像終年忙碌在灶台前煮麵的廚子,今天給劉小白的第一句話是:「你吃沒吃?」

  劉小白一顆心懸著,他佯裝出一個輕鬆的微笑,回答:「吃了。」

  「進來看你奶奶。」

  走廊里很靜,有偶爾響開的、帶回聲的話語,劉小白向前走,腳步幾百斤重,他忽然有些膽怯,他不想見奶奶了。

  楊瀾芳有些胖,頭髮是花白的,她此時躺在醫院淡粉色的被子裡,睡著了。

  場面倒沒劉小白想像里的絕望殘忍,他在病床旁邊站著,忽然就有些手足無措。

  隔壁床上是個由丈夫陪著的乾瘦女人,她們在喝湯,用張小桌子撐著大碗,你一口,我一口。

  「暫時沒什麼生命危險了,你別操心,好好學習,這裡交給爸爸媽媽就行了。」劉義給劉小白拿了瓶裝水,塞過來。

  隔壁夫婦喝湯時發出「吸溜」聲。

  劉小白的手指白皙又細長,他撫著楊瀾芳微腫的手腕,忽然說:「你回去吧,回去拿錢,我先陪一陪她。」

  陽光穿過玻璃窗戶撒進來,在地面上布下了亮晶晶一片,是雨後的新鮮感,也是盛夏將至的預演;劉小白坐了病床邊上一張矮凳,他深沉憋起一口氣,然後便呼不出。

  只化成了太熱的眼淚,默默流出、漫開,劉小白擰開瓶裝水,喝了一大口,然後像在足球場上那樣,粗獷地抬起胳膊去,抹盡了滿臉的淚水。

  他的腦子,似乎一下一下,跳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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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凝露清瘦秀麗得像朵百合,她穿了件灰藍色堆著紗和蕾絲的長裙子,搖搖曳曳出現在排練廳暗下去的燈光里。

  可張奇已經和她在樓下咖啡店打過照面。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陳凝露,一百八十線小模特。」沈晨陽少有地能說句玩笑話,然後,被身邊女孩輕飄飄拍了一掌。

  沈晨陽笑得像好事將近。

  事實上並不是的,這是他和陳凝露認識的第九個月,一百多天前,他們確定了關係,他們還在朦朧激情的熱戀里,沒細緻地考慮未來,沒徹底地彼此了解。

  趙導是個熱鬧人,與一旁幾個演員湊一起,直笑,還在夸,說:「好配好配,太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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