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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奇兩年前學會抽菸。

  她仍舊穿著聚會上的黑色吊帶裙子,臉頰上染著兩團紅色,她笑起來,美艷里沾染著迷人的憨軟。

  趙導的儀式感極重,因此要來一張眾人酒後自顧不暇的合照,張奇像條酗酒的小蛇,緊緊抱著趙導的脖子,她在分別前抬眼,像要把喉嚨里的話吞下去。

  說:「我晚上住酒店,帶著我弟。」

  菸頭在她指間,快燒盡了,於是在皮膚上遮罩一塊刺痛的熱意。

  沒人忘了已經醉倒熟睡在沙發角落裡的張念,他經歷著人生中不算恥處的狼狽時刻,接著被一幫高又優雅的人攙扶起來;在他全然不知的時候,他已經倚著姐姐的肩膀,坐在了那個陌生男人的車裡。

  這是張奇的破戒日,此前,她堅守著種極端的自尊獨立,從來不接受別人的外套。

  沈晨陽在等待紅燈的時候,回了陳凝露的消息,聲音比在台上時候柔軟,說:「沒喝,開車所以不能喝,現在送一個同事回酒店,很快就到家了。」

  「沈晨陽,」張奇忽然就開了她沉默很久的聲嗓,說話像譯製片裡配了音的貴族小姐,她慢悠悠,說,「我挺喪的。」

  「喪什麼?」他笑了,問。

  車窗外面的光點,化成半明半暗的斑影,正遮在張奇化了濃妝的眼睛上,她承受一邊肩膀上張念越來越無力的頭,忽然,也笑了。

  張奇露出整齊牙齒的笑容,似乎不允許絲毫的不動容,這大概是沈晨陽第一次用戲外的眼光仔細看她,他們在後視鏡里,手心撫水般,交換了各自平和的目光。

  他們不熟,他們也擁抱親吻過,他們經歷過酣暢淋漓的故事,他們做著與生活剝離的、幾小時或者幾分鐘的戀人。

  但這些均與愛情無關。

  「這個戲我覺得很平……一切都很意料之中。」快到酒店,張奇繼續和他聊。

  沈晨陽大概覺得這是個需要慎重的問題,於是沒立即回應,他眨了眨深夜酸澀的眼睛,深呼吸,這才說:「是,故事的結尾在意料之中,但人物的感情不是意料之中。」

  「什麼樣的感情?」

  車轉一個很換緩的彎,駛進了酒店所在的街,車窗上粘黏了眾多大小不一的雨粒,張奇看著街邊承載巨大墨綠色葉冠的樹,她忽然像冷了,緊緊抓住了張念的手。

  晃動的雨刷像行人醉了酒,沈晨陽看著車前深灰色的柏油路,他用那低緩深沉的嗓音,說兩個字:「愛情。」

  張奇裸露的手臂和肩,像要與臉龐一起,被中央空調的冷氣吞沒了,她拎著屬於沈晨陽的、帶破洞的深藍色牛仔外套,跟不上他的步子。

  「辛苦你了。」張奇被酒氣熏得目眩,她眨動著發紅的眼睛,說。

  沈晨陽算不上是什麼善於社交又活潑的人,他忽然像是承受不起這句感謝,沒抬眼,說:「客氣。」

  「你和你女朋友怎麼認識的?」

  「劇組認識的。」

  「真的假的?」

  看向鏡面中自己濃妝艷抹的臉,張奇一剎那辨別不出是誰;此時的她,像瘋狂過、淋雨後的貓,傾頹背後是落敗的漂亮。

  睡熟的張念,在沈晨陽背上。

  沈晨陽,似乎正經歷著一次再普通不過的社交,他算不上有什麼出眾思想的男人,他少於表達。

  至少在張奇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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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止步的清晨時刻,劉小白見到了穿著睡衣和短褲的張誠威。

  才進門的張奇,穿薄衛衣戴棒球帽,正用一副黑框遮住有些浮腫的眼睛,她坐下了,她穿著牛仔褲的腿繃直,接著,整個人倒在了沙發上。

  她睏倦,塗了淺色唇膏的嘴巴緊抿,然後,重生般又嘆著氣坐了起來;再睜眼的時候,張奇看見了抱著書包站在她面前的劉小白。

  「姐姐,我來找張念,夏阿姨說他跟你去玩了。」

  人和人可以契合或者不契合,劉小白和張奇卻兩者皆不是,他們不熟,並沒有說過幾句話,不互相吸引,沒有想要了解的欲望。

  張奇揉著眼皮,她的手在眼睛和鏡片之間,正安靜又妥帖地放著,她大概覺得太嚴肅不好,於是用酒後沙啞的聲音笑著說「張念喝多了,現在還在睡。」

  張誠威五十三歲,可看不出五十三歲,他從廚房裡來了,托著盛三明治的盤子,放在客廳的茶几上,說:「把這個吃完就上班去吧,該遲到了。」

  張奇誠懇無比地盤腿在沙發上,仍舊安靜揉著眼皮,她還在笑,不願意說話。

  「我去找他,看看他怎麼樣了。」劉小白說。

  「來來,小朋友加個微信,我給你發地址。」

  張奇刻意忽視著父親的存在,她成熟,然而有著從小養成的驕縱;她接了劉小白的手機來,把自己的微信號敲在搜索框裡。

  劉小白恐懼室內凝止的氣氛,他像是被裝進一個華麗陌生的籠子,面對兩個絲毫不覺得熟悉又無比厲害的人;張誠威送他到家門口,也不笑,只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別看手機。」

  寬闊的電梯下落,帶來太短暫的失重感,劉小白忽然閉上了眼睛,經歷了僅僅三小時睡眠的他很心焦。

  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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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奇模樣從小像張誠威,他們長著雙有神的眼睛,他們有微凸的眉骨、西方人一樣的鼻樑;張奇在舞台中和熒幕里,像位典雅尊榮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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