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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收起手機,看向窗外的街景。
他以前被同學們戲稱是人形交通圖,那些站名、地名都是刻在腦子裡的,一下子就認出這是哪裡。他在一家超市門口下車,買了一堆吃的用著,拎著去了胡同。
黃毛兒、小卉姐和彭阿姨正在吃晚飯,見他過來都分外驚喜,還嫌他亂花錢,買的都是貴東西。
陳星笑呵呵地把東西都塞給黃毛兒讓他趕緊放冰箱,自己毫不見外地去洗手準備吃飯。
彭阿姨好久沒見到他了,高興得不得了,要出去再買點排骨,「小星愛啃骨頭,就排骨做起來還快。下回過來得提前點說啊,阿姨給你燉豬蹄。」
彭阿姨性子軸得很,陳星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拉住她。
黃毛兒假做生氣的模樣對陳星說:「你看我媽多偏心眼兒,給我們就炒肉絲肉片,你一來就能吃上大肉。」
小卉用手肘輕輕懟了他一下,小聲道:「別瞎說,媽做飯多辛苦。」
彭阿姨滿眼歡喜,給小卉夾了一筷子菜:「我就後悔沒生個閨女。」又給陳星夾了片肉,問他:「今天怎麼想起過來了?不忙?」
陳星慚愧不已,他其實早就不忙了,只是一直沒想起過來看看。
他心裡空落落的,同時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不過在蔣弼之那安樂窩裡住了半年,就把從前的自己全都忘了。
陳星很快就知道來這裡蹭床睡不合適了。
現在彭阿姨住在徐大爺生前住的那個單間,彭宇和小卉睡他們以前那間臥室。有小卉在,陳星不好再在他們客廳打地鋪,吃完飯就離開了。
他又去買了些點心,坐公交去了P大。
和陳月一起來校門口接他的還有之前見過的一個室友。陳星這才知道原來陳月在大學交到朋友了,兩人一起上自習、一起吃飯,和其他同齡的女生再沒有什麼不同。
她們晚飯吃得早,上了幾個小時自習後還真挺餓的,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一起吃陳星帶來的點心。
陳星看見陳月吃得有些快,不由想到她平時下了自習是不是都這麼餓,他卻從來都沒有問過。
他自責不已,心疼地問道:「這邊壓力是不是特別大?比高三還辛苦?」
陳月和室友對視一眼,都是忍俊不禁的模樣。
陳星不由也笑起來:「怎麼了?你們打什麼啞謎?」
室友笑道:「我們今天剛好聊到這個事。大人們見我們成績好,就老愛問:『學習是不是特別辛苦啊?』其實我們自己從來沒覺得『苦』,最多算是『辛』。覺得學習苦的都不是真心喜歡,肯定就學不好。」
陳月深以為然地點頭,「跟這世上的其他事相比,學習真是最不苦的了。 哪還有什麼事能跟學習似的一份付出一分收穫?只要能有結果,再累都不是苦。」
她們邊吃邊聊,全然不知這幾句話攪得陳星心緒不寧,全靠夜色掩蓋才沒露了餡。
是啊,這世上最怕的就是把所有都搭進去了,卻都是無用功。
室友先走了,陳月告訴陳星,她的新朋友喜歡他。
「她平時可不像今晚這麼多話,多穩重一人,在你面前也有表現欲了。她說你性格好,我看她是喜歡你長得帥。」說完她又頗為遺憾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告訴她你不是單身了。」
陳星難看地笑了笑,「我性格可不好。」
把陳月送回宿舍後,他準備去附近的24小時快餐店湊合一晚,第二天再去別的朋友那裡問一問,能不能給個臨時睡覺的地方——他要求向來不高,有張床墊就可以。
蔣弼之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的電話。陳星盯著屏幕看了半天,沒有接。
鈴聲沒有響太久就停止了,陳星卻盯著手機入了定。
很快的,一條消息彈出來:我這幾天住在天水。明天安怡放假。
緊跟著又是一個電話,是他以前在嘉宜酒廊工作時的經理,對他挺不錯的,陳星不得不接。
經理說蔣董有輛奧迪的鑰匙在他那裡,問陳星是自己去嘉宜取,還是他開車來送。
陳星掛掉電話後不禁茫然了。以前也是這樣嗎?自己的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妥妥噹噹,不用費一點腦筋。
從前甘之若飴的周到體貼,此時才覺出是另一種束縛。自己就是在這樣的安排下,滿心滿眼都是他,生活里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就像李道安說的那樣,時刻都在下意識地迎合他,一點一點地喪失了自我 ,然後變得越發不正常……
寬闊的街道上車笛聲沸反盈天,卻比不過他頭腦里的喧囂。他連站都站不住了,不得不蹲到路邊,用手撐住身體,認輸似的垂下了頭。
算了,沒有結果的事,大家都覺得苦的事,乾脆就算了吧,趁著……蔣弼之還沒有完全厭煩自己。
陳星去嘉宜取了車,卻並沒有回蔣弼之的別墅,而是按照翟先生給的地址去了他家。
翟先生在小區門口將他接進來,一頭鑽進副駕,連寒暄都沒有,直接飛快地說道:「那個梁先生——」
陳星一邊開車一邊糾正他:「——那位。」
翟先生懊惱地拍了下腦門,「唉對,『那位』梁先生是香港人,信佛,據說還挺虔誠的——」
「信哪派的佛教?」
「什麼?」
「藏傳還是漢傳,大乘還是小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