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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田方,是因為我姓田,田字,寫起來是方形的。」
田方顯然不同意他的說法,接著說,「活著就是很好,活著才能經歷一切。去吃沒吃過的東西,去看沒見過的風景,去認識喜歡的人,陪伴愛的人過一生。」
田方能用道理解釋清他的事情,原來別人都有道理,別人的事情都用道理說得通,可為什麼廖昀就不行?
他小的時候有個猜想,天上的神仙給了地上的人,每人一千片葉子,和三萬天光陰。
人每活過一個月,就需要消耗一片葉子。
那些選擇自殺的人,只是不小心弄丟了所有的葉子。
可是他後來想了想,天上沒有神仙,人也沒有葉子,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可是我覺得人活著就是在等死,這個等待的過程漫長又無聊,是很痛苦的。那些自殺的,都是沒有耐心的人,他們臨陣脫逃。」
廖昀不僅不會聊天,而且非常沒有同理心,世界觀又別具一格,所以他沒朋友這個事實並不奇怪了。
「你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誰的生活里還沒有那麼幾道坎啊,活著確實也挺不容易。」
好在田方是個怎麼都行的人,不愛較勁也不往死胡同里鑽。
後來,劉燕跳樓的真相已經被調查清楚。
警察說是因為家暴,其實一開始沒人往這方面想,因為那個男人滴酒不沾,在人前也是一副人模狗樣父慈子孝。
警察找到了劉燕的一本日記本:
…
早上很安靜,陽光很乾淨,在陽光下洗臉的媽媽也很乾淨。
媽媽在洗臉,爸爸洗漱完之後,揪住媽媽的頭髮,將她的臉按進洗臉水裡,看著咕嚕咕嚕的泡泡從水上冒起來。
媽媽最開始一點兒也不敢動彈,但後來他開始掙扎,爸爸就把他從水裡拽出來,揪著她的頭髮,把她的頭往牆上撞。
媽媽的頭流血了,乾淨的頭髮被血弄髒。
我衝過去幫媽媽,試圖把爸爸推開。
爸爸打了我的臉,我的耳朵很痛,頭嗡嗡的。
我突然就受不了了,我沖向陽台,拼命往外沖。當我以為我已經從樓上跳下去,我已經脫離這一切的時候,我眼前一黑。
再次清醒過來,我還活著,被爸爸鎖在衛生間。
從那以後消停了很久,但不是永遠。
我想離開他,但是媽媽不願意離婚。
我真的想離開。
日記結束,但事情並不會結束。為什麼人類自身的缺陷卻往往要別人來承擔後果。
不抽菸不喝酒,工作正常,誰會往那個方面想呢?可事實上,衣冠之下,他就是個禽獸。
警方調查的時候,他的一個朋友還說,每次聚會劉慶都不喝酒,我們私下調侃她,是不是因為怕老婆,她卻只是笑笑說喝酒,對健康不好。
有那麼一個年代,當生活困難的時候,酗酒的一家之主,在大醉之後往往會把痛苦和壓力發泄在弱勢的家人身上,言語上的侮辱甚至毆打,就是家暴。
可劉燕他的爸爸,卻是在冷靜的情況下,哪怕在諸事順遂的時候,也會打人。
警方很快對事情作出處理,劉慶也受到制裁。警方只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相關人士,蕭衡是其中一個。
蕭衡打電話把這件事情的大概告訴了廖昀。
他心裡很難受,想找個人說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廖昀。
在這之前,蕭衡以為世界上沒有非黑即白的事,所有人都有好和壞兩個面,哪怕最大的反派,也有好的一面。
可直到現在,我越來越相信非黑即白的道理。隔著一層皮和肉,你永遠想不到,那楚楚衣冠之下是一顆怎樣自私的心。
「廖昀,如果我說,所有人都是非黑即白的,會不會很偏執?」
按照廖昀目前的語言表達能力,他想了一分鐘。
「不會,你是白的,永遠都是。」廖昀說。
我是黑的。廖昀想。
「很好,那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你給我正常一點,如果還願意聽我說話,就別給我弄出一身傷。」
「我一直挺正常。而且我知道你要說的,你不是停職,是辭職,學校公示了。」
「哦,你都知道了,我還想著要第一個告訴你呢。你該恭喜我,我本來就不愛幹這一行,最初幹這一行,我是被迫的。」
「恭喜你被威脅著辭職,還挨了一頓打嗎?」
「我不光是為了你,還有我的理想。」
「你不問我怎麼知道?」
「我以為你知道了會怪我,但你沒有。」
「怎麼會怪你,現在我的一切都剖給你看了。對我而言,這世上再沒比你跟我更親密的人。」
在我心裡,你就是為了我。
「以後就不能在學校天天看著你了,也沒什麼臨別感言想說的,就這樣吧。」
「臨別?除了生離死別,你就不能跟我談什麼分啊別的。」
蕭衡被他逗笑了,「有志氣。我如果成心躲著你,你能怎麼辦?」
「那我的人生就有追求了,我可以一直找你。」
「就算你找到了,要是我對你就是不理不睬,不聞不問呢?」
「我會讓關於我的信息變得足夠有吸引力。我去干點兒天理不容的壞事,讓社會媒體天天罵我,我讓你不管看電視,還是玩手機刷微博,哪哪兒都是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