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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老師比較好看的緣故,配合老師發言的同學也多了些。熙熙攘攘有幾個主動發言的,蕭衡又照例在點名冊上隨機叫了幾個名字。

  同學們的回答,大都是匡扶正義,救亡圖存,自由平等之類的格式化的回答,好板正兒,好無聊。窗外花紅柳綠艷陽高照,這一問一答的環節,蕭衡裝模做樣起來,也很像個正經得體的老師。

  蕭衡並不想當老師,只是因為沒有辦法。

  第一,教書育人這事兒太嚴重,他不覺得什麼人都配去做,包括他自己。第二,在體制下教書,不能講的比能講的多,沒有意思。

  「廖昀,你覺得呢」,他又從點名冊叫了另外一個名字。

  「活在底層,我就得成為地方的一霸,地痞中的流氓,當個作惡多端的人。這樣就沒人敢漲我的房租,惦記我的情人。」

  廖昀昨晚沒睡好,此時聲音沙啞,頭也有點疼,態度極其不情願。

  答案卻很精彩,至少蕭衡這樣認為。

  沒什麼緣分的同窗滿臉錯愕,蕭衡卻覺得很有意思,廖昀,像個哲學家,三兩句話就將動盪的世道雕刻了個入木三分。

  蕭衡示意他坐下,雖然覺得有趣,卻並未把目光落在廖昀身上,也沒多說什麼,隨便上個課,做的是養活自己的工作而已。他一沒把講台下這些昏昏欲睡的學生看作祖國的花朵,二沒把自己看作偉大的園丁,到底沒必要多認真。

  課程還在繼續,開口講過話之後,廖昀的睏倦也沒那麼重了,他抬頭了眼ppt,ppt上放了君特·格拉斯的著作《鐵皮鼓》中的一句話。

  「真正的悲傷本身就是不具體的,至少我的悲傷和克勒普的悲傷就是追溯不出任何緣由的,並且恰恰由於我們的悲傷不具體到了近乎隨意的地步,才證明它具有一種不需要任何緣由來引發的強烈程度。」

  廖昀恍惚中,陷入沉思。真正的悲傷本身就是不具體的嗎?所以我找不到一切失落和迷惘的根源。還是,不願意承認呢?

  無論怎樣成長起來的人,去了表面那幾層七七八八的假相,剩下的都是有血有肉的平庸。

  《鐵皮鼓》中近乎隨意的悲傷,是納粹和戰爭帶給德國人的,廖昀的悲傷是說不清的,最好還是不要提起。生活由滿至空,將一切歸於偶然,雖然失去了意義,但也更好過些。

  他把自己的悲傷看成一種缺陷,如若藏不好,就是矯揉造作丟人現眼。

  緩過神來,廖昀忽然覺得這個老師有些眼熟。剛剛因為座位比較靠後,沒有太注意。現在細心看了他的臉,湊巧,原來是他,昨晚走過來陪自己喝酒的陌生人,就是這個老師。

  「靠,我跟這個老師喝過酒。」

  廖昀以手扶額,有點不可思議。

  竟還真有這樣的巧合,廖昀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有些有趣,想調侃一番。可能廖昀還懷念著那個晚上的惡作劇。

  不知道從講台到最後一排,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和宿醉的頭痛,大家又都換過了衣服,老師還認不認得他,也許認不出來呢,廖昀輕輕笑了一下。

  廖昀不住學生宿舍,他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學校功課也比較閒散,他經常晚上一個人在外面閒逛。有時就在小區的步行街里隨便溜達溜達,有時也會走很遠,逛逛商業街,看見比較順眼的館子,就進去坐會兒,一個人生活,倒也悠然自得。

  眼睜睜長大成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廖昀從來沒想過找個女友,不是不需要陪伴,只是一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陪他度過一生,就會心有餘悸。他無法對任何確定的親密關係產生信賴,他也不信任自己。

  ****

  大學城附近的巷子交叉橫錯,越過熱鬧的叫賣聲,越過燒烤的香氣和飄散的油煙,拐角路過一家老北京爆肚,眼前是一家鬧中取靜的酒館,名為「到頭明月」,裝潢看起來樸實,卻很用心。牆壁是沒有粉刷的土牆,牆上的壁畫卻很別致,牆角還擺著幾個大大的酒罈子。

  木製桌椅擺放得很寥落,桌邊的書架上放了些暢銷書,不是那些耳熟能詳的文藝隨筆,這些書大多都比較小眾,但口碑還不錯。燈光沒有過於昏暗,客人也不很多。一眼望去,廖昀就覺得自己很喜歡這裡。

  舉目四望,廖昀感嘆,鬧市勝於山野。比起繁星跟螢火,他更愛這布滿油煙味的人聲跟燈火。腐草為螢,垂楊暮鴉,太過寂寥。心裡沒有熱鬧,故而身向熱鬧處。

  走進酒館,廖昀去了靠門一側角落裡的小桌子坐下。畢竟自己一個人,占一個大桌不合適。況且這裡四下是透明的落地玻璃,正好可以看看街景。

  點了半斤自製的桂花米酒和半斤窖藏白酒,配上可口精緻的下酒菜,添上冰塊,自斟自飲,喝酒發呆,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半夜。人也都離開了,他是最後一桌,外面的街道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變得寂靜無聲的。

  這時,一個陌生人坐到了他對面來。那麼多寬敞的空位他不坐,明顯就是衝著廖昀來的。

  雖然他是徑直朝著廖昀過來,到廖昀總感覺這人在有意無意不動聲色地通過他身後的落地玻璃向外看。這人就是今天給廖昀上課的老師,蕭衡,不過當時的廖昀並不會知道。

  酒精的作用使他的視線有些朦朧,思緒還沒從發呆中抽出來,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眉目渾然天成,面貌很讓人舒服。他喝掉杯中的酒,朝眼前這人傻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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