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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TM能想到,聞名真的說出來了。他的本意不是這個啊,也不想知道這些啊,只是想讓聞名別再刨根問底。就好比兩個人賭氣,一個開玩笑說,你砍自己一刀,我就也砍自己一刀,你敢嗎?然後另一個真的給自己來了一刀。
「喂,說啊。」聞名猛然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盯著他。
「啊!」紀然驚得彈起向後仰,後腦磕在牆上,眼前一黑,光榮地暈了過去。
暖色調的光撕裂了眼前的黑暗,雙眸對焦後,一張寫滿關切的帥臉近在咫尺,幾乎貼著自己的鼻尖。紀然輕輕推開這張臉,側身躺著。
聞名也側躺,與他視線平行,「然然,我好像高估你的承受能力了。」
「我早就猜到了。」
「多了我不能說,但那是個非死即活的局面。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要不我才不會愛上你呢。」紀然合上雙眼,「讓我緩緩。」
十五分鐘後,紀然接受了這個事實,重煥生機。他取來一支雪糕,對靠在窗邊抽菸的聞名苦笑一下,「你好奇的那件事,目前全世界,只有我和我姥爺知道,連我弟都不知道。」
「那真是個大秘密。」
「我上小學前,和家裡去鄉下玩了一次。就是野營啊,釣魚啊這些,好像和你講過。」
「我記得,你還用尿和泥。」
紀然靦腆地笑笑,「本來,我是一點也不怕蛇的。你想像不到,我小時候膽特別大,完全不是現在這幅膽小怕事的樣子……」
那天,蟲鳴伴著夏夜,聒噪中自有一種怡然。一家人在湖邊野營,6歲的紀然找到一根長長的Y型樹枝,提著LED手提燈,在齊頸的野草中探險。
撥開眼前細密的莖葉,他眼尖地瞥見一條五彩斑斕的物什,正欲逃竄。人怕蛇,其實蛇更怕人。他用樹叉隨意一叉,竟然真的困住了它,正好卡住七寸。
他蹲下捏住蛇頭,它那小擀麵杖粗細的身子便纏到手腕和小臂上來,倒像幾環漂亮的手鐲。紀然志得意滿,就這樣走到正在烤羊排的姥姥面前,舉起手說:「把它也烤了吧!」
姥姥大驚失色,抓下那條蛇狠狠甩飛,卻被咬傷手腕。羊排還沒烤好,姥姥的半邊身子就已經麻痹了。
趕往醫院的路上,她起先還在對紀然說,沒關係的然然,姥姥沒事。但她很快就說不出話來,本就有心臟病,先是呼吸衰竭,進而心力衰竭,後來……紀然參加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葬禮。
紀然舔著雪糕棍,低垂的長睫顫抖,「我差點被我爸打死,多虧我姥爺攔著。他從沒責備過我,只要我一哭,就反覆安慰我說,不是你的錯。
有好多細節我都記不清了,有時候覺得葬禮時天氣晴朗,有時又想起似乎是下了雨的。但這句話我一直記得,因為姥爺說了好多遍……唉,如果不抓它就好了。一說如果,心都要碎了,如果就是失去的另一種讀法吧。」
紀然叼著雪糕棍,用掌心捂住雙眼,想壓下這股酸澀。嘴裡一空,雪糕棍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兩片溫熱乾燥的唇,和薄荷味的舌尖。
聞名只是淺嘗輒止,並沒加深這個吻,「我們好好珍藏彼此不願回憶的過去吧,然後讓生活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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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天起,紀然開始盼望盛夏快點過去,恨不能時間可以多倍速快進,直接來到聞名辭職之後。
父親節時,紀然本來邀他一起參加幼兒園的親子活動,但他恰好出差,回來後說了好幾次「可惜,等明年吧」。
一切似乎都在向最好的方向發展。從前,紀然看自己的生活,是一條望不到頭的公路,上面有些坑坑窪窪,兩旁是早已厭倦的曠野。而現在,他像在慢慢地爬一座秀麗奇峻的山,幾步一景,待到頂峰,還有絕好的風景在等著他去俯瞰。
紀敘放暑假後,紀然開始忙著物色新學校。
期末的家長會和成績單,讓他徹底放棄幻想。開學就三年級了,再混下去恐怕真成混混了。紀然真怕弟弟和聞名像傳火炬一樣,前者剛退出江湖後者就迎頭而上,他可不想一直做黑幫人員的家屬。
如果物價像紀敘的成績一樣,降個不停該多好。弟弟和他一樣頭腦平庸也就算了,偏偏還不思進取。上次紀然對全家發飆後,紀敘只裝模作樣學了不到一周就原形畢露,甚至還沒樂樂的減肥計劃持續得久。
從家長會回來,紀然一怒之下把電腦里的二維三維動作片全刪了,惹得紀敘和他大吵:「我那些……自然紀錄片呢?」
「刪了!」
紀敘悲痛地怒吼:「上回你給它們改名換姓,我忍了。這回直接全部銷毀,你還有沒有人性!人家滅霸好歹還留一半——」
「開學就高三了,你能不能長點心!我給你報了補習班,」紀然把一張課表拍在紀敘臉上,「不用打工了,去給我學習,每節課下課發定位給我,我工作之餘也會去抽查的。」
紀敘氣惱地揉搓著課表,隨後對在露台澆花的洪福喊:「姥爺!我哥把你喜歡的那幾部也給銷毀了。」
洪福拎著噴壺衝過來,呲了紀敘滿臉,「喊啥喊,說清楚!我那是BBC紀錄片和舞蹈教學!」
紀然看中的新學校是所私立高中,離家不遠、升學率尚可且管理嚴格,招生辦公室的老師講得很明白,擇校費三萬。紀然剛卸下一口氣,覺得可以承受,又聽對方講:「校建費五萬,校園建設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