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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笙從桌底下的柜子拿出急救箱,走過來,坐在我旁邊。他從來不會怪我什麼,只會擔心我有沒有受傷。

  我好奇地問:「你們店還準備著急救箱?」

  「是我放在這裡的。」他拿出藥酒,為我臉上的傷消毒。

  我懂了。為我準備的。

  他是個貼心的小美人。

  給我貼上創可貼,路笙笑了一聲:「像個黑道大哥一樣。」

  本黑道大哥,今天為護美人流血。深覺值得。

  「這是什麼?」我摸到身旁一包軟軟的東西,拿起來瞧了瞧,是包煙。

  剛剛那幾個欠揍的男人掉下的。

  我抽出一根,咬在嘴裡,摸找不到打火機。

  路笙從背後把打火機拿出來,亮起火花,為我點燃這根煙。

  黑暗之中,火光搖晃,一口白茫茫煙霧。

  路笙去收拾地上的磁帶,隨便找了一盒,放進錄音機里。

  歌曲慢悠悠從錄音機中流出,是張國榮演唱的《當年情》。

  太適合現在受著傷坐在黑暗中吸菸的我。

  「我爸很喜歡聽張國榮的歌。」我說,「那兩部《英雄本色》他看了不下十遍,電視台一播他就看。」

  路笙把地上的磁帶抱起來,一把一把放在桌上:「我爸喜歡聽齊秦。」

  「這個我媽比較喜歡。那首什麼,《大約在冬季》?」

  「我爸更喜歡《外面的世界》。」路笙說,「他每次聽這首歌,都會有很多感觸。昨天一個人聽的時候,說些什麼,人一結婚生子,日子就到頭了。」

  「跟我以前的想法一樣。」

  「現在不一樣了?」

  我沉默一會兒:「我以前沒想過結婚這種東西,曾經想過孤獨終老。」

  路笙笑了一下:「年輕的女孩都有過這樣的想法。昨天我媽和他吵,早知道當初她寧願孤獨終老,也不會嫁給我爸。」

  「是嗎?」夾在手上的煙,煙霧像株藤蔓往上攀爬,散開,菸灰往下掉落。我瞥了他一眼:「但是遇見你之後,我希望在二十歲的年紀結婚。」

  路笙一時沒說話,只是在安靜地收拾桌上的磁帶。一盒盒整齊排好。

  我也安靜下來,彼此都沒聲音。

  道路上汽車來來去去,此起彼伏的鳴笛聲。

  店內仿佛靜止下來的時間,與外面閃爍不斷的燈光,疾駛的汽車,讓這個掉幀般行走的畫面,看起來像王家衛電影裡的某一分某一秒。年紀不夠成熟無法美成《花樣年華》,剛打過架的傷看起來像《旺角卡門》,氣氛上又像《墮落天使》。

  我無法琢磨清楚我們是哪一部電影。

  「那隻剩五個月了。」路笙看著桌台上的日曆,說,「再過五個月,你就二十歲了。明天我們就去見對方的父母,跟他們說吧。」

  我愣住。煙已經在我手中自焚到底。

  路笙拿出一沓張國榮的磁帶,放進袋子裡:「待會再去買瓶白酒,明天當給你父親的見面禮。」

  我突然一笑:「嗯。」

  原來我們的結局是《重慶森林》。

  我的生命是因為遇到了一個人開始逆轉。

  十八歲街頭難堪的初遇,一整年的洋芋蛋糕,十九歲一起打架後的訂情,二十歲跟父母多番盤旋後終於完成的婚禮,唯一一次肯自願留長髮,是為了穿上這一年的婚紗。二十一歲生下女兒,二十二歲一起帶著女兒在外地打工創業。二十三歲、二十四歲、二十五歲,共同為了生存而努力。二十六歲生下兒子。二十七歲事業成功。

  我火熱的青春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畫上了句號,那朵長成參天大樹的愛情之花,是我唯一從青春裡帶出來的東西。無論流年走到哪裡,歲月如何翻轉,它都會陪伴在我身旁。

  我們的那些年,就是長成這麼粗糙、平凡、不起眼,卻絕對不可以失去的這個模樣。

  第68章 〖番外五〗好好走這一輩子(全文完)

  「我同事讓我幫他修這個,現在還會有人聽磁帶嗎?」周懷曦拿著一個錄音機左右擺弄。打量著該從哪裡下手。

  「我媽就很喜歡聽磁帶。」路言勛說。

  周懷曦:「真的嗎?我還以為姐姐平常在家會把音響放到最大,震得方圓十里都要跟著一起跳動。」

  路言勛笑了兩聲:「偶爾也會這樣,但平常聽磁帶多一點。」拿出手機,要找那些老磁帶的照片,無意翻到一張婚紗照。

  周懷曦一眼認出照片中的新郎是路爸爸,身旁長發的新娘讓他懵了一下:「這是誰?全智賢?」

  路言勛:「我媽。」

  「這是姐姐?!」周懷曦抓頭驚喊,「unpossible!」(註:「不可能」英文的錯誤拼法,正確為「impossible」)

  路言勛張張口:「……」決定放棄糾正周懷曦的英語。

  路言勛愛染頭髮的愛好多年不變。因為太喜歡頻繁染頭,所以他都是買染髮膏在家裡自己動手。

  周懷曦成了他染頭髮的固定幫手。

  周末,周懷曦幫他染髮。一邊給他刷染髮膏,一邊說:「小禾姐姐平時看著那麼威風,在家卻被兩位大人欺負得實慘。言勛,你以後可不能這麼對我們的孩子。」

  路言勛:「哥,你醒醒,咱倆生不出孩子。」

  周懷曦恍然清醒。

  給路言勛刷好染髮膏,裹上保鮮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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