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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年紀約莫三十出頭,蓄著一頭金黃長發用皮筋束在身後,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間,露出蒼白的皮膚,厭惡的眼神在二陽身上來回打量,眉頭微蹙,「姐的孩子?」

  「嗯。」

  他被牽著帶到了一個花園,花園裡很多花,但都是用好看的包裝紙包著放在一塊一塊灰白石頭跟前,二陽想去拿,裡面有他最喜歡的滿天星,可姥姥不鬆手,他又掙脫不了,只好被姥姥帶著走,來到兩塊合在一起的石頭面前。

  石頭面前的花是新鮮的,沒有他喜歡的滿天星,但有媽媽喜歡的百合,爸爸喜歡的向日葵。

  周圍圍了一圈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穿著和他一樣黑色的衣服,肅穆的表情讓他不敢移動半步,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直到他看到石頭上似乎有爸爸媽媽的照片,灰白的。

  二陽被姥姥拽得緊緊的小手手心莫名開始冒汗,他用力按住不安跳動的心口,然後小幅度地拽動姥姥,字都說不清楚,顫巍巍地開口:「姥姥,那是爸爸媽媽的照片嗎?」

  姥姥沒吭聲,只是抓住他手的力道略微加重了些,他很疼,但都抵不過心口傳來的抽痛感。

  他沒接受過死亡的灌輸,只從電視裡知道灰白的照片意味著人沒了,徹底消失了。二陽頭腦一陣轟鳴,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的眼淚沿著下顎滴落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響,啪嗒啪嗒。

  下雨了,他的淚水混在雨滴中一起滴在草地里,雨水在狹縫裡匯成水流,流到屬於他爸爸媽媽的那兩塊石頭前面。

  「爸爸...媽媽...爸爸...媽媽...」

  二陽強行掙脫了溫書的束縛,衝進雨中,腳踩中的泥地濺起的泥漿弄髒了他的小皮鞋,他的褲腳,平時極愛乾淨的他此刻卻什麼人都顧不上,只想去看個究竟,照片上的是不是他親愛的爸爸媽媽。

  「陽陽!」後方傳來溫書無助的嘶喊。

  明明剛剛站著的地方離石頭沒有很長,可是二陽踉踉蹌蹌得卻怎麼跑不到地方。

  他哭花了臉,一下子摔倒在地,乾乾淨淨的小臉蛋沾上地上的泥漿,鼻血混著鼻涕眼淚還有泥漿順著他的張開的嘴角進入了嘴裡,二陽吐不出來,隨著抽噎的動作流進肚子裡,很苦很腥很難受。

  從膝蓋和手掌穿來皮膚被碎石磨破的疼痛,他根本顧不上,只想快快爬起來衝到爸爸媽媽面前,卻顫巍巍地站不起身。

  「媽媽...」

  「爸爸...」

  小二陽就這樣匍匐在地上,朝著石頭的方向一點點地移動。衣服徹底被弄髒,他想這一次媽媽肯定會罵他了,爸爸有可能還會打他的小手掌,怪他怎麼不聽話。

  泥水浸濕了西裝褲,把他破皮的膝蓋弄得更疼,可是他不能停下,再往前面爬一爬便能碰到爸爸喜歡的向日葵,再靠近一點點就能碰到媽媽喜歡的百合花。

  百合花潔白的花瓣上被雨水濺起的泥漿給弄髒了,星星點點布滿泥黃色的污漬。

  不行!不行!他媽媽最愛乾淨了,不能弄髒的。他想要去把花撿起來,洗乾淨然後插在家裡的那個花瓶里,爸爸平時下班帶回來的花媽媽總是插在裡面的,上面還有自己畫的小人,有姥姥,有他,有爸爸和媽媽。

  「花花...」二陽被衝過來的溫書一把抱起來困在懷裡,鼻子兩翼一掀一掀,眼睛裡充滿了淚水,哭得沙啞的聲音顫抖著逼問,「姥姥,那是爸爸媽媽嗎?爸爸媽媽去哪裡了?給陽陽帶回來的禮物呢?姥姥你不是去他們了嗎,是不是沒找到啊?你帶我一起去找好不好,媽媽最喜歡陽陽了,我去,他們肯定就出現了...姥姥...爸爸媽媽呢...」

  二陽在她懷裡使勁掙扎,破損的指甲將她手腕抓出幾道殷紅的血痕,溫書不能鬆開手,讓肖輝明把胡鬧的二陽抱回車裡。

  肖輝明按住他不安的雙手,溫暖的雙手在二陽花白的臉上來回摩挲,沉聲道:「陽陽乖,你爸爸他最見不得你哭鬧,今天聽話點好不好?聽姥姥的話。」

  二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握肖輝明的手掌不放,哽咽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按住心口不停地喘氣,不由得一陣心疼。

  「肖叔叔,爸爸他是不是在外面還沒回來啊?他什麼時候回來啊?到時候陽陽可以去機場接他嗎?」

  肖輝明回答不上來,手掌暴露在空氣中,雨水帶走殘留的溫度,冷冰冰地貼在二陽臉色灰白的臉蛋上,無奈道:「陽陽...」

  最終他被反鎖在車裡,無論他怎麼在車窗上拍打,哭喊,溫書也不理會,頭也不回重新回到葬禮現場。

  「姥姥...要爸爸..媽媽...」二陽將手指伸進溫書留下的透氣縫裡,無助的手指在空氣里胡亂抓一通,不成調的哽咽痛訴著他姥姥怎麼這麼壞,不讓他見爸爸媽媽。

  等安置好哭鬧不停的二陽後,溫書回到葬禮現場,雙手捧著早已密封好的骨灰盒從人群中間穿過,走到墓穴位置,靜止站立良久才狠下心做了最後的道別。

  凌亂的銀絲緊貼在布滿皺紋的臉上,聲音有點落寞:「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啊,靜怡你們好狠心,陽陽還那么小,你讓他以後可怎麼辦啊...」

  溫書最後親自將骨灰盒放進墓穴,方方正正將每個角對齊整了才一捧土一捧花將她的女兒和女婿徹底掩埋在這一方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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