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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個叫阿定的人,是陳易風一手帶出來的親信,他逃出爆炸現場後失去理智,對陸涼風拳打腳踢,只說陳易風死於她之手……”

  最後,侯爺不得不這樣警告唐信:“陸涼風的底細不是那麼簡單的,她現在是警方的人,但她從前是陸正風的人。她這樣的人,為了活下去,從來都是可以沒有立場的。”

  “不可能。”唐信在聽完所有的這一切之後,冰冷地只回了這三個字。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會是為了生存下去而不擇手段的那一種人。

  相處這些年,他始終相信,在亂世紅塵的掩映下,陸涼風其實是那樣的一類人:可以獨行踏千山,亦可對飲添杯酒,一身俊俏的身手傷人之前必傷己,是非功過她是不在乎的,所以惹人非議又何妨。

  男人坐在床沿,伸手撫過她的臉。一連三天,他都是這麼看著她睡的。

  “……陳易風是你什麼人?”她聽不見,他知道,可是他卻一絲一毫都是放不下她的,“你到底,在為誰效忠?”

  他彎下腰,埋首在她的掌心。他覺得心疼,這世間怎麼會有女孩冰冷得連掌心都是沒有溫度的:“陸涼風,你瞞著所有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覺得好挫敗。這些年,能給他這種無力感的,只有陸涼風。

  他給了她這麼多的機會,明里的暗裡的,無非是想想盡辦法給她留一條後路:只要她開口,他就是她的。

  可她就是不要,她就是不喜歡。唐信已無利用價值,陸涼風就能狠心棄之。這一條最殘酷也最原始的物競天擇法則,她做得實在漂亮。

  夜深人靜,唐信就這樣,一夜無眠地陪了她又一個一整晚。

  隔日,唐信去了風亭交代日常事務,大意不過是最近他有私事走不開,有事就讓韓慎多擔待著。韓慎聽完,仰天長嘆,心想這事如果被唐涉深知道了,不知那位少年會做何感想?會很堵心吧,想盡辦法花費銀兩讓唐信散心度假,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起色,一回來撞到陸涼風這個邪神,剛恢復正常一點的唐信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了。

  唐信交代完公事,開著車繞了遠路,去了一家特定的飯館打包了幾樣清淡的食物。這是陸涼風為數不多喜愛的食物,單單想著她醒過來看見這些時驚訝的表情他就覺得值。

  “悲劇”二字大概就是源自於此吧?他淡淡地想,她只將他視為利用的棋子,他卻是將她當成妻子,分分寸寸去守的。

  臨近醫院,唐信拿著外賣,來到醫院停好車。走進病房門口,正單手搭上門把手要推門而入時,不早不晚,聽見了屋內兩個人的聲音。

  駱名軒一把不是滋味的嗓音,沉沉地響起:“陸涼風,你還想不想活了?”

  病床上的人紋絲不動,明明剛從大病一場中清醒,卻令人錯覺此人絕非病患,而是殺神。她毫不為駱名軒的勸阻而動容,一字一句道:“給我藥。”

  “不行,我不能給你!”駱名軒聲音冰冷,“誠然那種藥可以在短時間內使你迅速恢復體力,但那只是表象,治標不治本,反而會更為透支你的元氣。我給你那種藥,無異於害你去死。”

  陸涼風不為所動,向他伸手,動作執著得幾乎令人痛恨:“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有支配這具身體的權力,我有,你沒有。”

  話音未落,病房的門忽然“嘭”的一聲,被人用力推開。屋內的兩個人同時一怔,雙雙看向門口。

  暮光下,唐信一身冰冷的樣子正站在門口,整個人的線條很硬,那一種角度以及那一種力道,無一不顯示出這具身體的主人此時正用著怎樣的力道克制著內心噴薄的怒意。

  “他沒有是嗎,”男人一步一步走進來,走近她,帶著恨其不幸的痛恨,還有怒其不爭的怒意,“……我有。”

  陸涼風看著他就這麼沉默地走來。當他出其不意出手制住她的雙手,傾天瀉地般俯下身咬住她的唇時,陸涼風難以動容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震驚的表情。

  他當眾吻她,吻得好深,仰起她的後腦,完全是以一種逼迫她接受他進入的方式在吻她。帶著失望,還有無望。

  她不推拒,因為知道反抗無用;她也不接受,渾身冰冷似寒冰。

  他們分手數月有餘,彼此誰也沒有料到,再見面,竟會是這樣的局面。當他終於察覺到她的無動於衷,他放棄了,放開了她,慢慢退出來,有一種心如死灰的認命在裡面:“陸涼風,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她根本就是,在用毀了自己的方式活著。

  “這和你有關係嗎?”床上的人紋絲不動,冷靜而又冷漠地說了一句話,“我和你,已經分手了。”

  陸涼風當真就是陸涼風。唐信閉上眼,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情慾的世界裡有一種說法叫馬索主義;俄國有一句俗語,“親愛的拳頭是不痛的”;靄理士也說過,痛苦與情慾的關係,是性心理中最精妙最不可解的一種現象了。

  他是知道有這樣一類甘願承受情人給的痛苦也不願分手的人的,他只是不曉得,原來他竟也是這一類人中的一個。

  這樣的陸涼風,令一旁的駱名軒也看不下去了。駱名軒上前一步拉開唐信,他對女生一向寬容,但遇到陸涼風這一種打不疼罵不醒的,駱醫生的寬容度也明顯受到了不小的挑戰。

  “陸涼風,你對別人怎麼樣我無話可說,但是對唐信,你怎麼忍心?你受傷後有誰管過你的死活,你以為是誰把你抱來這裡?在你昏迷的時候,你以為是誰守在你身邊寸步不離?沒錯,你和他是分手了沒有關係了,但分手這兩個字又是誰先開的口,唐信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分手,那麼你呢,你除了想要和他分手就沒有別的感情了嗎?”

  “名軒,”唐信忽然開口,語氣很平靜,“你先出去。”

  駱名軒瞪著他,憤憤不平:“你也腦子壞了是不是?我是在幫你啊!”

  “我知道,”唐信也不看他,只是講,“你先出去。”

  駱名軒這下子真是惆悵得不行,他能治這天下所有的病他也治不了笨蛋這種病。駱醫生煩躁地抓了抓頭,轉身帶上門就出去了。

  室內忽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和她。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是會說話的,他有話對她說。

  “現在這裡,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他在床沿邊坐下,語氣出奇地平靜,仿佛方才的一切起伏的情緒陡然都沒有了,“之前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我不會再談;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想再談。陸涼風,我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

  他伸手撫上她蒼白的臉,定定地望著她,一字一句:“……你是不是,瞞著我在做什麼傻事?”

  很多日子以後,當陸涼風終於失去所有的朋友、親人、愛人,於冰天雪地之日單刀赴會鬼門關之際,她也問過自己,這一生,是否還有留戀尚未完成。

  那是她才曉得她是有的,不多,就一個人——唐信。那一刻的陸涼風想起這個名字時,刻骨的寂寞漫天漫地如落雪般落在她心裡,叫她想起一些事,想起十七歲那一年面對梁姐的勸解她是如何堅決地說“我賣血,不賣身”,後來她又是如何沉迷於唐信的臂彎差一點點就連復仇這件事都不想做了。

  佛教有句話——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說的是他,他是在被她背叛多多次之後仍選擇相信她、擔心她的人。他這樣多情的人,相處久了,連她也墮入紅塵,動了感情。

  這一刻,她只聽見唐信在她面前,用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大的寬容與信任,對她講:“陸涼風,你挺好。這一刻的我,不是風亭的執行人,你也不是陸正風的女兒,我和你之間,就是唐信和陸涼風的關係。我對你這個人的判斷,憑的是什麼呢?對,我什麼憑據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對你的感情。”

  “聽起來有一點可笑是吧?卻是真的。陸涼風,你說你繼續留在我身邊,是為了對我下手以向陸正風示忠;好,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我從來沒有防過你,你明明有更好的機會,更好的手段可以將我置於更絕境的地步,可是你沒有做。你所出手的不過只是那兩千四百萬的暗帳,隨後你就和我分手。我今天只問你一句話,你和我的分手,究竟是因為你對我沒有感情,還是因為你害怕某些人,害怕某些事,不得不和我分手?”

  陸涼風聽了很久,似乎也想了很久。就在他以為他永遠都不會等到她的答案時,她忽然笑了:“你和我分手這麼久,這些天,你竟然是在苦思如何為我開脫罪名?”

  唐信忽略她語氣中的譏誚,給她亦是給他自己,最後一次信任的機會。“陸涼風,我只想聽你親口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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