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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自恆瞬間把明岱川的心思摸得透徹。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是兵家俗語,放在翁婿對戰中,也似乎能形容得當。

  日影西斜,落了一層暗影在明岱川手裡的武俠雜誌上,他卻絲毫沒有察覺,顯然,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書上,而是借著眼角餘光,時時刻刻關注著周自恆的一舉一動。

  周自恆如芒在背,卻還要和江雙鯉談笑風生。

  這不是他第一次到明玥家中來。他們做了二十六年的鄰居,從商品套房到臨湖別墅,日子一天天過,人也一天天熟絡。周自恆幼時還常來明家混飯吃,少時又屢屢偷偷翻陽台看明玥跳舞。

  但這卻是他在紐交所公開求婚後,第一次以准女婿的身份上門拜訪。

  周自恆心裡萬分緊張——

  此前周沖與明岱川商議婚事,整整四年過去,也沒能從明岱川嘴裡撬出一句準話,更別說把戶口本撬出來了。

  明岱川有意顧左右而言他,周自恆擔心,他今日也會碰上此番場面。

  他胸腔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卻也一樣不能表現出來。

  非但不能行將踏錯,他還必須努力展現自己。周自恆採取各個擊破的戰術,先在江雙鯉手中刷滿好感度。

  今日是家宴,家政阿姨提前下班,江雙鯉準備親自下廚,周自恆找准機會毛遂自薦,為江雙鯉打下手。

  江雙鯉心知他急於表現,便也沒有推脫。

  她對周自恆的生活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形象上,認為周自恆其實不會下廚。

  江雙鯉思量片刻,決定維護周自恆的顏面,讓周自恆打下手:“你做什麼菜啊?你幫阿姨洗洗菜,沖沖碗,就行了。”

  她一面拿出一摞碗碟,一面打開了水龍頭。

  江雙鯉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她的女兒明玥也不會做菜,雖然離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相差甚遠,但也著實不是做家務的好手,而將心比心,備受周沖呵護的周自恆不會做菜,也其實無妨。

  周自恆卻並不如她所想,不會下廚,相反,他在和明玥同居的時間裡,學了一手好廚藝。

  明玥有意向母親多說周自恆的好話,於是在榨果汁的當口,一股腦抖落出來:“周周會做菜呢!做得特別好吃,媽媽,你要相信我。”

  她說得信誓旦旦,就差為周自恆搖旗助威。

  江雙鯉將信將疑,遂而將目光轉向周自恆。

  周自恆登門求親,出於多方面的考量,換上了一件灰色的針織毛衣,黑色長褲,此時他握著一把刀,袖口上挽,手腕抖動間,土豆被他熟稔地切成細絲。

  暮色漫進玻璃窗。

  窗外是萬家徐徐點上的燈火,光影略帶著暖黃的色調,輝映著周自恆認真的神態,。

  竟也符合“宜室宜家”這個詞語。

  他打開燃氣灶,倒了油進鍋里,回應江雙鯉的眼神詢問:“我們兩個人生活,總要有一個人會做啊。”

  明玥榨完果汁,聽到這句話,憨憨地、極不好意思地沖江雙鯉笑了一下,又有些垂頭喪氣地瞪了周自恆一眼,周自恆下意識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畫面只有短短几秒,卻恰好落入江雙鯉眼裡。

  而周自恆的廚藝也沒有辜負明玥的形容,當一桌豐盛佳肴擺上餐桌,周自恆徹底刷爆了江雙鯉的好感度,當即就誇獎起周自恆的懂事和成熟。

  餐桌邊只圍坐了四個人,言語交談即使再小聲也能聽清,但明岱川愣是沒做出半點表態,悶著聲,安安靜靜地吃著飯。

  大抵是出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心理,江雙鯉臨陣倒戈,偏向周自恆的陣營。

  她給周自恆夾了一筷子菜,道:“你和陳修齊現在相處地還好吧?”

  驀地聽江雙鯉談起陳修齊,周自恆略有不解,但他還是坦言回答,並且點了點頭:“很好。”

  明岱川雖是老古板一個,卻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強制規定,他聽聞飯桌上家人言談,沒有吱聲。

  江雙鯉不是八卦的人,如今卻道:“我聽你爸爸說,陳修齊被拉著去相親了?”她笑了一下,目光往明岱川身上挪了一點,“這時間過得真快,陳修齊都26了,不僅不結婚,身邊都沒個女朋友,家裡確實著急。”

  她嘆了口氣:“小恆,你今年年底也就26了吧。”

  話題轉回周自恆身上,周自恆立即意識到,這是一波強力的助攻。

  他心中狂喜,卻也不敢造次,只是謙和地笑著點頭。

  江雙鯉再言:“要我說,這些個孩子裡頭,還是白楊讓人省心,22歲,畢了業就和孟芃芃領證結婚了,我聽白局長說,小兩口正準備要孩子呢!”

  明玥的母親意有所指,明玥的父親卻置若罔聞。

  他始終盯著面前的一畝三分地,好似和尚敲木魚,神色沒有半分波動。

  暗示到這份上,江雙鯉只能挑明,她也替明岱川夾了一筷子菜:“白局長跟咱們歲數差不多大,這兩年就能抱上孫子了。”

  她做出一點憂傷的表情,“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能抱上孫子,到時候還能不能帶的動哦。”

  “我們也都老了啊。”

  【都老了啊……】

  這番話好似說進了明岱川的心底。

  光陰漫長,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只要匆匆一瞬。

  這一夜有皓月當空,恰如明玥出生的當晚,蘆葦盪中蟲鳴此起彼伏。明岱川記得他拉著明玥的手蹣跚學步,記得他帶著明玥春日郊遊,記得他陪著明玥學習舞蹈,也記得他伴著明玥北上考試……

  他記得很多很多的瞬間,貫穿了他的青年以及中年。

  但那些歲月,只是明玥前半生,短短的二十年,而後來的日子,他和江雙鯉都會老去,要有另一個人陪著他的女兒繼續走下去。

  晚間電視新聞按時播放,明岱川坐在沙發上,看到屏幕里,周自恆敲鐘時候自信成熟的模樣。畫面沒有剪切,接下來的鏡頭是下跪求婚,明岱川不僅在現場看過,在媒體報導上也看過百遍不止。

  而在他的身邊,明玥此時就正帶著那一枚戒指。

  月亮形狀主鑽,粼粼碎鑽如同繁星點綴。

  而周自恆十分規矩地坐在明玥身邊,灰色的毛衣襯得他的眉眼沒有了視頻里的凌厲鋒芒。

  怎麼說呢?大概只有蒼松偃柏,玉樹芝蘭一類的詞能夠形容他如今的風姿,並且……

  和他的女兒十分般配。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明岱川終於妥協,主動問起周自恆:“你們的婚事,打算怎麼辦啊?”

  喜不自勝,大抵不過如此。

  周自恆惶然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沒有回答明岱川的問題,反而從一個公文包里鄭重地拿出了幾樣東西。

  “這是您當初給我的五十萬。”周自恆將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几上,“我沒有動用這筆錢,轉入銀行做了定期,現在我想還給您。”

  “這是您給我的囑託。”他再將一枚保險套放在了一旁,“我對您的女兒同樣愛如珍寶,所以我不捨得她受一點點的委屈。”

  “這是我在微言的全部股份。”他最後將一份股份轉讓協議擺在了明玥的面前,“我已經做了公證。”

  月色皎白,一室無聲。

  周自恆站在了明岱川面前,向他誠心誠意地鞠了一躬:“希望您能把您的女兒嫁給我,我會對她好,一生一世。”

  第118章相迎不道遠(二)

  明岱川並未曾料想,他的一句,對婚事近乎於漫不經心的揣度,竟能引來周自恆如此鄭重的承諾。

  一張嶄新如故的銀行卡;一枚略有褪色的保險套;一份單薄卻價值千金的協議書。

  以及一個少年郎。

  一個不僅外表出色,且內有乾坤,心有溝壑……如今各方面幾乎都無可挑剔的少年郎。

  假如這位少年郎是他的兒子,他一定會欣喜若狂,自覺後繼有人,不負多年教導,心中定是萬分感慨的——

  但周自恆不是。

  周自恆是誠心上門,有備而來,覬覦已久,要從他明岱川手裡奪取一顆傾國傾城的掌上明珠。

  夜涼如水,南城十月流雲彌散在深藍色的天幕中,月光穿過門廊簾幕,只剩下熹微的雪色,也把周自恆的側臉映照得光華熠熠。

  僅僅是一個落在茶几表面的剪影,也有如珠玉雕琢。

  已經二十六歲的周自恆經歷多年砥礪,為人處世很有一套。

  對於明岱川這樣的老古板,他不走獨木橋,轉道光明正大的陽關路,將心跡表明,坦坦蕩蕩等待明岱川的回答。

  三份承諾,加一句誓言,不需要更多詞語的矯飾形容。

  他打了明岱川一個措手不及,卻又讓明岱川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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