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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到了最後的關卡了。

  周自恆心想。

  微言在一年前就被估值一億美元,但如今山海給出八千萬,已經是非常不錯的價格了。

  但……

  “最多只能有15%的融資,這是微言的底線。”周自恆斬釘截鐵,語氣強硬,即使是在勢弱的情況下,也不肯相讓。

  何董事挑起了眉毛,笑容不再。

  周自恆沉聲道:“想請何董相信,微言在他的創始人手裡,才能保持初心。”

  這是五人一致的構想,由周自恆總結傳達。

  何董事目光炯炯,望了周自恆兩眼,同秘書耳語,之後走出了房間。

  在他之後,其餘高層也接連散場,接待人員再次走進來,給微言一方送來茶水:“請幾位稍作等待,我們董事會成員正在商議結果。”

  茶水點心賣相優雅,各有不同,分到周自恆時,接待人員給了他一杯牛奶。

  周自恆不禁側目。

  他喜歡喝牛奶,而且除了礦泉水,只喝牛奶。

  但他的心思沒有泛起太大的漣漪,因為等待既漫長又枯燥。

  “橫哥,可不可以去上洗手間?”鍾晨小聲詢問。

  “我陪你去。”周自恆起身。

  洗手間就在長廊盡頭,周自恆並未進去,而是在露天陽台透氣。

  但當他剛踏進陽台,便聽到了何董事的聲音。

  “真是‘虎父無犬子’啊!”何董事如此感慨,“周總您真是有一個好兒子!”

  與在會議室的威嚴不同,何董事此時此刻語氣中更多的是一種殷勤的羨慕:“小周總爭氣,周總您也是煞費苦心啊。”

  他諂媚的對象周自恆一眼便能瞧出來。

  周沖側身,寒暄道:“哪裡哪裡……兒子有難,當爹的,怎麼能幹看著,這次也多謝了你啊。”語言的藝術是需要禮尚往來,周沖也準備誇讚何董事,並且已經拿出了一根香菸,遞向何董事。

  但他才轉過身,便望見了站在陽台口的周自恆。

  身長玉立,清俊秀致,堪為玉樹蘭芝。

  周沖有一瞬間的怔愴,拿著煙的手頓在半空中,好半晌之後,才把煙放回口袋裡,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吞吞吐吐道:“好……好巧啊?”

  天邊雲朵宛如棉絮,燦燦金陽將周沖的影子拉長,他與中年發福的何董事不同,身材高大,年近五十也依舊俊朗,只是額角有縷縷白髮。

  “爸。”周自恆喊了他一聲。

  周沖不知所措,但最後還是應了一句:“哎。”

  哪有那麼多巧合啊?

  哪有那麼多獨具隻眼的伯樂啊?

  哪有那麼多願意幫扶微言的救命稻糙啊?

  周自恆望著空曠的長廊,望著離去的何董事,恍然之間明白,山海山海,如山如海,那是一個笨拙的、不善言辭的父親,藏在心口難開的愛啊。

  第112章坐愁紅顏老(二)

  周沖在和兒子打完招呼之後,就靜默無言了。並非他刻意保持沉默,而是前因太過冗長,後果又異常尷尬,被抓包之後,周沖不知從何談起。

  為了組織語句,也拜習慣所賜,周沖踟躇片刻,窸窸窣窣把香菸從口袋裡摸出來,就著打火機點火。

  今日是個難得的艷陽天,紅日驅散翳翳陰雲,但冷鋒過境之後,氣溫難免跌落,在鋼鐵森林中穿行而過的風將打火機的火苗吹得飄搖不定。

  周自恆走到周沖身邊站定,擋住了露台吹過的涼風。

  香菸得以點著,簌簌升起白色的煙霧。

  煙霧像是一層輕紗,將周沖的面龐蓋住,但周自恆心裡卻有如明鏡。實際與想像結合,再穿插一點細節端倪,心念不過電轉之間,他就將來龍去脈弄得一清二楚了。

  於是周自恆率先開口,打破沉寂:“這位何董事,是你的朋友嗎?我以前都沒有見過。”

  周沖交際廣闊,認為人脈能開拓市場,是一種隱形的財富,他將這筆財富陸續送給周自恆,教給他人生閱歷與經驗。

  “何董事是在美國那邊搞投資的。”周沖吸了一口煙,然後嘿嘿笑了一下,抓了一把頭髮,“爸爸也是最近才和他相熟的。”

  鑑於何董事到底幫了他一個大忙,雖然這個忙沒有幫到底,周沖還是在兒子面前誇了夸道:“何董事是個好人,你以後見面可以叫他何叔叔。”

  周自恆點了一下頭,在父親面前直言不諱地補充道:“何叔叔還是個演技派。”

  此話一出,周沖更加不好意思,臉上掛著的笑有點討好,邁著小步子往兒子這邊挪了挪,還偷偷瞄著周自恆的神情——

  瞄一眼又移開,再瞥一眼,又移開,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學生,害怕教導主任的懲罰。

  周自恆配合地裝出沒有發現他偷看的姿態,視線穿過街巷,俯瞰周遭建築。

  商貿圈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北京的這一方天地人口密集程度居高不下,而露台鬧中取靜,偌大的平台只有父子二人。

  他看上去好似是在打量附近的寫字樓,周沖撣了撣菸灰,投其所好道:“你看看這地段,是不是挺好?”

  周自恆果然上鉤,回覆說:“山海的租金肯定很貴。”

  他想起薛元駒的那一句話——【租個十天半個月,也是花錢如流水。】

  周沖比薛元駒想像地更加財大氣粗,他和兒子兜底,夾著菸頭擺手:“什麼租金,你老子把這兩層都買下來了。”他本是想賣弄炫耀,但忽而又想起什麼,語氣低沉下來:“本來想著買了,能送給你做辦公室的……”

  然而他的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未等他開口相贈,便已準備妥當。

  攀比是人性的本能,周沖本就是個大俗人,因此也落入其中。

  周沖與人攀比爭奪,很少有輸的時候,比房子、比車子、比金錢、比地位,他都能拔得頭籌,而因此沾沾自喜;但他並不會與旁人攀比兒女。

  周自恆叛逆之時,交好友人紛紛誇耀自己兒女乖巧懂事,周沖只是笑;

  周自恆上進好學之時,公司上下無不溜須拍馬,周沖也只是笑;

  等到了周自恆創下微言,展露崢嶸之時,連點頭之交都拍手讚嘆,周沖還只是笑。

  並不是他不喜悅,也並不是他不在乎,而是周自恆無論是何等模樣,有何等成就,對於他來說,就只是他的兒子罷了。

  周沖撣了撣菸灰,側身想摸摸兒子的腦袋。

  但他伸出手才發現,周自恆如今長得已經比他高了許多了。

  “你們大學的伙食真好啊……”周沖收回手感慨。

  好多年以前,周自恆還只是一個沒有名字,可以被他抱在懷裡的,小蘿蔔頭大的奶娃娃,就是眨眼的功夫,就像棵大樹一樣,高得不像話了。

  “不是伙食好,是你的基因優良。”周自恆遂而低下頭,抱住了他的父親,“你一般都會這麼說。”

  對,周沖都會這麼說,他和兒子血脈相連,兒子好就是他好。

  周衝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最後只化成了一聲笑。

  他再次抬手,摸了摸周自恆的頭髮,發頂有些硬,是一直未曾消弭過的一小撮呆毛刺著他的掌心。

  “爸……”

  “嗯?”

  一句“謝謝”到底沒有說出來。

  周沖煞費苦心導演一場戲劇,找好演員與劇本,小心翼翼地維護他的自尊心——周自恆再度抱了抱他的,不再年輕,已經開始衰老的父親。

  這一場風投到最後,換成了周沖與微言簽訂合約,合約內容有所改動。山海重新為微言估值,市值一億六千萬美元,融資兩千四百萬美元,拿下15%的持股比例。

  得到山海如此看好,岑嘉年心花怒放,一改之前“皮包公司”的差評,在周自恆面前替山海基金說起了好話:“這家公司真的有眼光,慧眼識英才。他們既然投了這麼多錢,那一定是能解決關停的問題了。”

  微言將迎來曙光,真正雨過天晴。

  鍾晨也喜氣洋洋,忙不迭點頭,贊同岑嘉年的話的同時,再次強調:“我就說了,這是第一家看中我們的風投,肯定是好的。”

  為了表示自己目光獨到,鍾晨挺起胸脯,略顯自豪地拍了拍。

  他的讚美還沒有練到家,而岑嘉年在營銷策劃方面摸爬滾打近一年,已經有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此時此刻,他輕快地拎著自己的電腦,從細節出發,拍山海的馬屁:“你就看看,從細節方面,就能看出企業文化——”

  因為喜悅,岑嘉年說話帶大喘氣,他打了個頓,繼續說:“咱們橫哥喜歡喝牛奶是吧,文員就上的牛奶,我和薛土豪喝可樂,齊哥的是茶水,小天才是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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