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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個晚上知道了男生的名字,名字依舊很平凡,蘇小冬。

  他當時絕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名字會在他以後的生命里烙下印子。

  而當時的他只有二十四歲,正是玩得發瘋的年齡,他做的事情對旁人來說都有些驚世駭俗,他喜歡賽車,喜歡迪廳,喜歡女人,他愛上了自己的英語老師,現在想來那時的愛不全是孩子性使然,倒委實有些真心。

  這樣的真心卻換來了傷害,雖然結果在自己預料中,但還是心有不甘,對生活,對這個世界。

  那一晚,他又碰到了蘇小冬,一起吃了熱騰騰的大排擋,席間,他說了很多,表現出了難得的藏在內心的脆弱,他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會在蘇小冬面前那麼自然地流露出脆弱。

  後來他們成了朋友,一起吃喝玩樂,一起通宵看片子。

  當時的他把蘇小冬當做什麼,他自己也記不得了,也許只是個小跟班,跟著自己,聽著自己吩咐的小跟班。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小跟班會非常忠實,絕不會背叛自己。

  這樣的感覺讓自己很安心。

  慢慢地,他莫名地覺得蘇小冬有些動物似的可愛,他覺得蘇小冬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本性使然,他就喜歡這樣不虛假,不偽裝的性格,他覺得和蘇小冬在一起貼別自然,自己也不需要偽裝,是什麼樣就該什麼養。

  他為蘇小冬打架,挺身保護他,餵他吃飯,逗著他玩,這一切越來越自然,甚至有時候喜歡對他動手動腳,捏捏他的臉,摟著他的肩膀。

  沒有醜陋的本能欲望,只是單純地想占蘇小冬的小便宜。

  當然也又吵架的時候,他絕對的心高氣傲,唯我獨尊,把蘇小冬死死地壓在身下,捂著他的嘴,剝奪他的發言權。

  但看到蘇小冬哭了,又微微內疚,反過來想哄著他。

  有時候會覺得蘇小冬像個女孩子,文靜,內向,又細皮嫩肉,於是更有事沒事地吃他豆腐,直到他提出彼此解決欲望的要求時,蘇小冬面色僵硬,隨即斷然拒絕。

  他也惱了,自己生性風流,對情事完全是看作吃飯一樣隨便,只要能宣洩,管他用什麼方式,和什麼人,卻萬萬沒料到蘇小冬居然這樣凜然地拒絕自己。

  於是他開始冷落蘇小冬,他用行動告訴蘇小冬,他只是自己的跟班,不服從自己的吩咐,自己不要也罷了。

  其實真正惱怒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一直隱隱地擔憂自己會被蘇小冬看不起。蘇小冬對他來說始終是個有些墨守成規的乖學生,自己也知道和他絕不是一個道上的,自己的生活放蕩,糜爛,頹喪,會不會被他看不起?他一直隱隱地在擔憂。

  至於為什麼要那樣擔憂,他自己也不清楚。

  為了麻痹自己,他又開始找女人,卻發現自己有些意興闌珊,總是會莫名地想著他。

  終於還是約他出來,直接告訴他自己有些喜歡他,有點像喜歡女人那樣喜歡他。

  本以為會嚇著他,會連朋友也做不成,萬萬沒料到自己表白完畢,坐在對面的蘇小冬的眼角已經有些濕潤。

  就這樣在一起了。

  他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在一起,沒有想過責任,未來,倫理,只是在一起罷了。

  可以讓這個自己喜歡的小跟班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偶爾吃吃他豆腐,心情好的時候逗逗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朝他發脾氣,這就是他當時所想的。

  他任性地覺得,蘇小冬是屬於自己的。

  和以往的戀愛一樣,他有的是對付小情人的手段,他相信對男人,尤其是對一個像蘇小冬那樣的男人也不例外。

  倆人一起去黃山,手拉手,看著太陽冒出雲層的那一刻,頓時霞光萬丈,熠熠生輝。

  他拉著蘇小冬的手,感受著眼前明亮的溫暖,突然有種恍惚的錯覺,一直就這樣和蘇小冬在一起也不錯。

  他和蘇小冬是被沐浴在神聖中的,像是被上天祝福一樣。

  在前往鯉魚背的時候,蘇小冬突地跑上來,拉住他,要求跟著自己一起去,他不能否認當時湧上的感動,那樣一個膽小的蘇小冬為了和自己在一起,命也不要了。

  伏在鯉魚背上,雙手握著鐵索,他有些緊張,不是緊張自己,而是緊張身後的蘇小冬。

  事後,蘇小冬問他,如果自己掉下去,他會怎麼做。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會跳下去找他。

  本來以為純粹是哄著蘇小冬開心的誓言,後來卻連自己也懷疑那是不是真心話,如果蘇小冬掉了下去,自己也許真的會跳下去找他。

  黃山的那一夜,他以為他倆已經經歷了生死,接下來的熱乎乎的夜晚自然是要做熱乎乎的事情,肉體的結合對他來說是水到渠成的。

  他對蘇小冬是真的有種不可自拔的生理欲望,是嘗鮮?是真心?他自己也辨不清。

  但又一次被蘇小冬拒絕了。

  他真的憤怒了,砸了玻璃鏡子,狠狠地抑制著自己的欲望。

  開始只是覺得因一腔欲望無法宣洩而發怒,漸漸地,發覺自己是因為懷疑蘇小冬到底愛不愛自己而煩躁不安。

  年輕的時候,總是以為愛就是彼此不留fèng隙地結合,愛是親吻,是觸摸,是占有,是不能控制的激情顫慄。

  回去的火車上,他看著同樣一言不發的蘇小冬,突然莫名地害怕,害怕蘇小冬就那樣離開自己。

  他緩緩地告訴蘇小冬自己的童年,自己的過去,莫名地,就是想讓蘇小冬多了解自己一點。

  當蘇小冬說不會離開他時,他心裡溢開了滿足。

  他甚至覺得只要蘇小冬在身邊,自己的生活就不會太糟。

  但他依然去找女人,他絕對相信靈與肉是可以分離的,當趴在其他女人身上享受時,腦子裡偶爾閃過蘇小冬的臉,也只是淡淡的愧疚。

  他需要生理的享受,也需要精神上的支持,他真的是什麼都要,也許是他曾經的日子太苦,也許是他的性格本身就是那樣,愛自己永遠多於愛別人。

  他對親情沒什麼概念,但當他的父親倒在病榻上時,他卻痛苦萬分,頓時明白有些東西是割不斷的。

  他立誓要出人頭地,不再被人看不起,正野心勃勃,雄心壯志地想好好干一場時,卻處處被大哥打壓。

  日子過得很艱澀,他幾乎是重拾英文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地查過去。

  喘不過氣的日子裡,只有和蘇小冬在一起時才是輕鬆的。

  他們一起坐在椅子上,彼此擁抱,冬日的陽光溫暖到骨子裡去,他抱著蘇小冬,聽著慵懶的異域音樂,只覺得滿足。

  很多年後,他才知道那樣的滿足其實就是幸福。

  當知道蘇小冬進了監獄,他是焦急的,他找到蘇小冬的家,卻被打了出來。

  他看著蘇小冬母親歇斯底里地哭喊,父親語重心長的勸誡,才知道是自己害了蘇小冬一輩子。

  他眼前一片黑暗,心裡波濤翻滾,不僅是內疚,自責,而是深深的心疼。

  他的蘇小冬,那個平凡安靜的男孩為了他進了監獄,整整七年。

  那個數字沉重地壓著他。

  他如死人一樣,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想去看蘇小冬,想和他說話,但監獄那地方,沒有服刑本人親屬的同意,又怎麼能進得去。

  他也受著折磨。他瘋狂想念著蘇小冬,他恨把他們送入地獄的惡魔。

  他要報復,他要瘋狂地報復,他悄然地拔掉了蔣亦峰的氧氣管。

  黑暗中,他笑得瘋狂,笑出了眼淚。

  他變了,越來越現實,只要想到自己赤著身子遭人蹂躪,只要想到蘇小冬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裡,他就會得越來越冷酷。

  他終於到了國外,結了婚。結婚的對象當然是一個可以利益均沾的美麗女人,是的,他的選擇對象太多了,但他目標明確。

  既然自己已經害了蘇小冬一次,就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自己和他離經叛道的結果是遭受了最壞的懲罰。

  那樣長的年月里,他時常想起蘇小冬,在夢裡看見他那張平和淡然的臉,無欲無求的,只是跟在自己影子後面,不離不棄。

  午夜夢回,他起床,喝杯冰水,吸支煙,靜靜地想著蘇小冬,但他相信沒有永恆的思念,再過一個月他就會忘了他。

  一個月,又一個月,蘇小冬的影子終於不出現在他夢裡了,他逐漸淡忘了他。

  他有了孩子,他終於懂得了親情的滋味,他把那個孩子當做寶貝,看得比自己還珍貴,他終於不再是最愛自己了。

  歲月變遷,他回了國,接手了家族酒店,卻也離了婚。

  再次遇到蘇小冬時是個夜晚,在冷風凜凜的夜市,他看見一個穿得有些邋遢的男人正一手捧著飯盒,一手拿著筷子夾掉在地上的雞腿。

  而他就那樣站在雞腿後面。

  他瞬時被擊中了,擊中了一直蟄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原來他一直沒忘記蘇小冬。

  蘇小冬的出現牽動了他的內疚也好,罪惡也罷,總之他覺得他的生活又有了點情感。

  但那時的他比二十歲時成熟冷靜很多,他的身份,地位,以及他的理智不允許他們再在一起。

  他只能是補償他,用金錢補償他。

  但命運就是那樣奇妙,蘇小冬再次為他捨命擋了一刀。

  他再一次被感動,他原以為自己是不再會被任何人感動。

  他開始確認了蘇小冬是自己生命里不可缺少的角色,即使對自己不是最重要的,卻依舊是不可缺少的。

  他開始學會醜陋的嫉妒,他不願蘇小冬和別的男人走得近,不願意蘇小冬對別的男人笑。

  這次,他要緊緊地抓住蘇小冬。

  於是他輕輕而堅定地問他,能不能再和自己在一起。

  答案他早已明了於心。

  他說這次他會認真,這話倒也不假,他是真的想對蘇小冬好。

  這一次,他們真正地結合了,身體和心靈全部不留fèng隙地結合在一起,即使只是短暫的,但又有什麼是可以天長地久的呢。

  只要那一刻,就足夠了。

  他開始不避諱自己和蘇小冬的關係,一方面是真的喜歡蘇小冬,另一方面是他的性格原因,他一直是討厭在一旁嘰嘰喳喳,墨守成規的看客。

  他向長輩,和前女友坦白地承認自己和蘇小冬的關係,說出口的那刻,他是釋然的。

  他以為自己是勇敢的,這一次也是奮力在愛著,自己也被自己的行為感動。

  卻不知,果真是沒有什麼可以天長地久的。

  他突然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沒了,他一下子垮了,他比自己想像的脆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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