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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靠過來,慢慢逼近我,我感到他鼻息粗重,和外面湍急的水流合在一起。

  突然,他的唇落在我臉上。

  “你幹什麼?!”我趕緊擦擦臉。

  “冬哥,我喜歡你。”他小聲地說。

  “別胡鬧!我不喜歡你,更不喜歡你這樣!”

  “冬哥。”他笑眯眯地說,“你不是喜歡男人嗎?我不介意,我也可以喜歡你。”

  “我是喜歡男人,但不是隨便什麼男人都喜歡,你最好弄清楚!”

  “那你喜歡什麼男人?或者說你有喜歡的人嗎?”他追問。

  “這不關你的事。”我冷冷地說。

  “這麼說就是有了?”他語氣酸算的,“他比我好嗎?”

  “別問了!我不想說這個!”我立刻打斷他的話。

  “冬哥。”他抱住我。

  “你放開我!”

  “冬哥,我是真的喜歡你,會聽你的,會對你好的。”他小聲地說,像自言自語一樣,“我沒喜歡過男人,但我想和喜歡女人是一個道理,我會寵你的。”

  “你發瘋了,放開我!”

  “冬哥,你也是男人,肯定有需要的時候,一個人很寂寞吧?”他輕聲在我耳邊。

  “亂說什麼!”

  下一秒,他整個人撲下來,把我壓在桌子上,手往我的褲頭伸來。

  “別碰我!拿開你的髒手!”我大嚷。

  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面色一僵,一臉受傷的絕望。

  我立刻起身,站到一旁。

  “你就那麼討厭我?”他幽幽地問。

  “我和你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有個非常愛的人,非常愛非常愛,這輩子不會變了,我認命了。”

  “他是誰?他很好嗎?比我好嗎?”他有些憤怒。

  “對我來講,他是最好的。”我看著黑壓壓的屋子,“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第101章

  楚競楞了楞,眼睛裡閃過一抹灰濛的哀傷,隨即又勾起笑容。

  “逗你玩的。”他伸手摸摸我的下巴,又拿過毛巾胡亂地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我鬆了口氣,從桌子上起身,眼睛直朝外看。

  “我走了。”楚競笑著說,“想起來還有點事。”

  我看著外面滂沱的大雨,銀針似得往地上直扎,芭蕉葉被拍打得彎折了身,水窪坑裡的污水四處濺she,整個蒼穹,大地都晦澀得融合成一片。

  “你拿著傘。”我開口,但眼睛卻一直看著窗外,迴避他的目光。

  他撈起傍門的那把傘,打開門,迎著嘈雜的雨幕,又回頭看我一眼。

  “冬哥,早點睡。”

  門悄悄掩上,我站起身來,想熱杯牛奶,待打開冰箱卻發現只有兩罐過了期的牛奶,頓感沮喪,原來沒有家,沒有親人,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雨越下越大,天昏地暗,整個房子都似搖搖欲墜,窗子上爬滿密密的雨水,慢慢地交織成一張臉,一張藏在我心底的臉,突然想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躺在自己愛的人懷裡,沐浴在冬日的陽光下,周邊是暖洋洋的音樂,熱融融的咖啡香,還有花貓慵懶的哈欠聲,整個世界都是融化在雲端里的,幸福沿著時間一點點浸潤在我心中。

  想著,慢慢摸著玻璃窗,冰涼的觸感讓我霎時回到現實中,抬頭看著天花板上那盞黯淡昏黃的燈,周圍似集著兩隻蛾子。

  我坐在凳子上,一直看著那兩隻蛾子,灰褐色的翅膀像被火燒著一樣,在燈光下閃著幾道殷紅色的fèng隙。

  我眼睛酸澀,卻久久不能進入睡覺,因為孤獨,巨大的孤獨讓我無處可遁,繃直的神經瀕臨疲倦斷裂的邊緣,卻依舊不能入睡。

  幾乎每個夜裡,我都是這樣坐在這裡,慢慢等著天際邊露出魚肚白的青光,也只有在破舊的電影院,在光影交疊的熒幕下,躲在帽子下,才能停止思考,徹底地靜默地睡去。

  我完全被孤獨控制了。

  又是重複的一天,雨漸漸停了,窗外一小截的陽光照進來,在窗台上打下一個光暈。

  我起身,略微伸展僵硬的身子,準備出門買早點。

  打開門,意外的是楚競居然還沒走。

  “你怎麼還在這裡?”我淡淡地問。

  他蜷縮著身子,坐在門沿邊,一手捏搓著一根皺巴巴的香菸,兩眼紅腫得厲害。

  “冬哥。”他低聲,“我只是難過罷了。”

  我不去應他,繞過他去買了兩份點心,回來的時候他幾乎直躺在地上,皮鞋,襪子全褪去,一眼就可以看見那雙帶著青紫色瘀斑的的腳。

  “起來。”我扶起他進屋。

  他耷拉著腦袋靠在我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將塑膠袋裡的熱豆漿倒在白瓷碗裡,又把飯糰塞在他嘴裡。

  他緩緩蠕動雙唇,笑笑。

  “要是每天這樣就好了。”

  “什麼?”

  “每天可以吃到熱豆漿和大飯糰,和冬哥一起。”

  隔著熱氣裊裊的豆漿,我咬一口飯糰,心裡沒由地發酸,不能否認,我被這樣一句普通的話感動,或者說,我被這個早晨,雨後天晴的早晨感動了,因為有豆漿,有飯糰,還有人陪著我。

  食物的香氣,生活的熱氣悄然地感染了我。

  我再咬一口飯糰,抬起頭,朝他笑笑。

  “吃吧,別涼了。”

  我終於還是妥協了,讓楚競進入了我的生活。

  他幾乎每天都來找我,和我一起吃飯,說話,每次來的時候懷裡都揣著熱騰騰的烤餅。一到月底,他的興致更高,拉著我去附近的小超市買東西,到了超市,又總是挑我喜歡的東西吃。

  也常常地帶些醬鴨,魚乾,蔬菜,水果給我。

  “我爺爺準備的,說也給你帶份。”他騎著單車,車把上照例掛著一隻油亮的醬鴨。

  我接過東西。

  “我爺爺總說你好。”他笑著,“總念叨著你。”

  “說我過幾天會去看他。”

  “他可希望你天天去。”

  我笑笑。

  “我和他說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撈起桌子上的葡萄往嘴裡塞,“我說我要和你過一輩子。”

  我收拾著那隻醬鴨,只是笑。

  “笑什麼?”他起身來到我身邊,剝好葡萄送到我嘴裡,“不信?我真說了,他老人家也沒反對,只是笑。”

  “他當你開玩笑呢。”我說。

  “以後他會明白的。”

  “你別亂來,他年紀那麼大,你別再惹出事,讓他安心點。”我頓了頓,忽略心裡的異樣,“再說,一輩子?什麼叫一輩子?別輕易說這幾個字。”

  “又來了,你怎麼這麼悲觀?”他伸手來搔我癢。

  “別鬧。”我正拿著刀切著肉,脖子一癢,扭過頭去,又繼續道,“不是悲觀,是客觀,客觀上沒什麼一輩子的事情。”

  他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只是繼續吃著葡萄。

  我知道他心裡是有些疙瘩的,我早和他申明我們之間是沒有什麼未來,所以也不需要什麼承諾,只是活在當下,我也明確告訴過他,接受他的原因絕大部分是孤獨。

  他當時沒心沒肺地答應,但從後來的日子看來,他還是持著天真單純的觀點,認為只要有愛鐵樹也能開出花。

  我們之間始終沒有跨越那個界限,沒有親密的撫摸,沒有彼此的宣洩,更不要提真正的肉體關係。

  “餵。”他眯著眼睛湊近我,“你看,我的眼睛進灰了,幫我吹吹。”

  我撐開他的眼皮,使勁一吹,他輕笑出來。

  “好了?”

  “恩。”他繼續揉著眼睛。

  我細細看他,他那張青澀的臉上大多時間是充滿孩子氣的頑皮神情,常常會擠眉弄眼,吐弄舌頭逗我。

  只是前額近太陽穴那條淡淡的疤痕烙印讓我有些不忍目睹。

  “還痛嗎?”我輕輕摸著那條疤。

  “早不痛了,有疤好,有男人味。”他笑笑,“而且還是個軍功章。”

  “什麼?”

  “那年我喜歡上我們道上一大哥的女人。”他皮笑肉不笑,“其實是那娘們勾的我,沒把持住就掉進去了,結果那大哥在我和那娘們的臉色都畫了兩刀子,然後扔進了江里。”

  “那你怎麼回來的?”我大驚。

  “我從小游泳特好,死死抓住一烏篷船的鏈子,一直到江對面。”他呼了口氣,“總算是保了這條命。”

  “那女人呢?”我問。

  “不知道,應該是死了。”他邊說邊找來鏡子,端在手裡瞧,“只是可惜了我這張帥臉,要有錢了,我也去整整。”

  “整什麼,就留在那,活當一個教訓。”我苦笑。

  “別啊,冬哥,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他過來靠著我,“冬哥,你呢?你是為什麼進的號子啊,從沒和我講過。”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卻鑽進陣陣痛楚,瞟瞟手裡切肉的刀。

  “用刀子刺了人。”

  “真的啊?”他大嚷,“冬哥,說實在的,我真不信,你看你收拾個醬鴨都巍顫顫的。”

  我笑笑。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殺他?他哪裡得罪你了?我知道砍人的滋味,不到恨之入骨也砍不下去。”

  我頓了頓手,輕輕地低喃:

  “本能吧。”

  “本能?什麼本能?”他繼續追問。

  “別提了,都過去了。”我擺擺手。

  “和我說說嘛。”他笑著,“冬哥,你後悔嗎?”

  我後悔嗎?我一直很避諱這個問題,因為知道這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漫長的等待,耗盡的時間,無邊的贖罪,暴戾的凌虐,全是因為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一刀。

  我屏息斂氣,點點頭。

  “算了,別想了,冬哥。”他伸手來摟我的脖子,“我不問了。”

  “你以後別和我似的,走上這麼條路。”我看他,“對生活積極點,想想你爺爺,想想你臉上的這條疤。”

  “嘿嘿。”他又眨眨眼,“我也算是命大,都說被扔到二橋下的孤城河裡是活不了的,因為那幽魂多,陰氣重,即使水淺泥多也是死命一條,瞧我,不還是活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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