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個有什麼好吃的,大排擋的東西。”蔣雪笑著。

  “可是我就想吃嘛!”

  “上個禮拜不是剛吃過?你倒是吃上癮了,放著西餐廳不吃,偏要跑到小街小巷去。”蔣雪邊說,邊用手摩挲著葉懿若的臉。

  “我就要去!吃完還要去看電影,最近上了本愛情片子,我周圍的朋友都去看過了。”葉懿若邊說邊依偎在蔣雪懷裡。

  “不是剛剛看過嗎?”

  “是新的一本,新的一本啦,你的記性好差。”

  “我老了,記不住了。”

  “小老頭子。”

  “有人偏偏喜歡我這老頭子。”

  兩人調笑著,捶打擁抱著,我站在原地,頭上的燈照得我眩暈,脊背上卻是一片又一片的冷汗。

  一種巨大的力量瞬間把我擊倒。

  周圍價值不菲的衣服,皮鞋,包包全部晃動起來,面目猙獰,像一把把尖銳的小刀刃,像葉懿若裙子上那一朵朵張牙舞爪的蟹jú。

  逼仄的環境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體內像被掏空一樣。

  不知道怎麼走回家的。躺在床上,一片漆黑,一點聲音也沒有,這個世界靜止了,被悲痛凝滯了。

  黑暗中,我費力看著自己的手掌,想看清手掌上黯淡的生命伏線。

  卻怎麼也看不清楚,我好累,雙手捂在眼睛上,露出一個悽苦的笑容。

  第96章

  一連幾天沒去酒店,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關了手機,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氣象台說這雨要下好多天。

  終於從被窩裡探出頭來,走到廚房,桌子上照例是母親準備的早餐,母親沒有問我為什麼不去上班,她總是沉默的,沉默中是她的隱忍,痛苦和愛意。

  打開手機,有一連串未接電話,全是他的名字。

  看著眼睛很刺痛。

  突然手機又響了,又是他。

  “小冬,你怎麼了?電話不接,人也消失了?”他的聲音有些急。

  “我生病了,休息了幾天,沒請假。”

  “怎麼都不說一聲?”

  “要開除我嗎?”我傻笑。

  “身體最重要,你現在怎麼樣了?好些了嗎?想吃什麼?”

  “好些了,剛吃過早餐。”我摸著有些渾濁的牛奶杯。

  “精神還行吧?”

  “活蹦亂跳的。”我又傻笑。

  “今天可以出來嗎?我有票子。”

  我沉默了許久,看看窗外的天氣,yín雨霏霏。

  “還下著雨。”

  “我來接你。”

  “那好吧。”

  “那我傍晚五點多的時候來。”

  “好…對了,車子別開進小區,就在巷子口。”

  “知道。”

  掛線後,整個手僵僵的。

  “小冬,是誰啊?”母親看著一張報紙,頭從報紙後探出來。

  “哦,一個朋友。”

  “什麼朋友?”母親追問。

  “普通朋友。”我輕聲說。

  母親不響,手翻著報紙,發出稀索的聲音,半晌後,才緩慢地開口:“小冬,交朋友要謹慎,有些人專門騙人的,你實心眼,別上當了。”

  我一手晃蕩著牛奶杯,從瓶口看進去,整個世界都是渾濁的,有些糜爛。

  “恩,我知道”我閉上眼睛,又用只有自己聽的到的聲音說,“不會久了。”

  傍晚,走出家門,才發現整個世界比自己想像的陰鬱得多,雨有些下大的趨勢,似一根根小銀針灑落下來,樹影婆娑,大片大片的黃綠色葉子左搖右晃,像唱著哀曲。

  巷子口,那輛銀灰色的車子,雨刷幽幽移動,我沒打傘,一路小跑過去,發現幾乎看不見車子上的臉,他的臉。

  進了車,頭上全是雨。

  “怎麼都不撐傘?”他撥落我我頭上,肩膀上的雨珠子。

  “這麼近的路,跑跑就過來了。”我低頭繫著散開的鞋帶。

  “不是生病了嗎?這樣一來又要加重了。”他摸摸我的頭。

  我的手停頓了下,慢慢開口:“沒,沒病,只是不想出門,不想看這個世界。”

  “什麼?”他疑惑。

  “其實下下雨也好,這個世界真的很髒。”我看看窗外柏油路上的黑泥巴。

  他不語,手慢慢從我身上挪開,輕輕扣擊著方向盤。

  “我買了兩張票子,歌劇票,知道你喜歡這樣的文藝腔調。”

  我笑笑。

  往常金碧輝煌的歌劇院今天被蒙上晦澀的雨幕。

  整個大廳幾乎沒有人,我們依舊坐在最後一排。

  “這麼經典的歌劇,會這麼冷癖嗎?”他輕輕地笑。

  “也許票太貴了。”

  “不貴。”他馬上否定。

  “那就是人心太浮躁了,已經不喜歡也不適應看這些東西了。”

  莎士比亞的經典悲劇。

  大海,城堡,迴廊,祈禱台…一切都似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各種樂器交替出現,編織成一張大網,從頭到尾的隱隱的悲哀最後爆發,華格納女高音猶如金字塔頂端的雲雀,高亢清透的吶喊。

  悲劇人物奧塞羅雖然是個剛正不阿的勇士,卻有強烈的人格缺陷,嫉妒,猜疑最終使他親手殺死了他的妻子。

  蕭瑟的管弦樂始終貫穿其中,清澈悠亮的小提琴,低沉厚重的大提琴,還有豎琴,六弦琴,曼佗林,共鳴出一劇悲酸愁苦的人間之歌。

  知道真相後的奧塞羅自刎於妻子身邊。

  那個挑撥離間的jian人在暴雨里哈哈大笑,他在笑這樣一個雄獅般的男人最終倒在了他的腳下。

  落幕了,霎時一片明亮,前面的人陸陸續續地走出去。

  整個大廳只剩下我們兩個。

  燈忽地又關上了,幾乎是漆黑一片。

  “原來愛情這麼脆弱,看似強悍的奧塞羅居然落到這個地步。”他嘆嘆氣,又點起煙。

  “愛情,時間,生命,無一不是脆弱的。”我說。

  黑暗中他煙上那點猩紅閃爍不停。

  “你相信嗎?永恆的愛情?”他問。

  “相信吧,好歹是個慰藉。”我說。

  “永遠也許是存在的,但我們一輩子是短暫的,一個人生下來就註定被限制,不可能攀於永遠。”

  我沉默。

  “是個人就會有限制,太多限制。”他聲音低沉。

  “比如說呢?”

  “天災人禍,還有許多。”他又吸了口煙。

  “我們的確抵不過。”我閉上眼,感覺他將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我們只能把握住自己最最想要的,最最重要的。”

  “是嗎?”我笑,“那對你來說,最最重要的是什麼呢?”

  “不同階段各不同,年輕的時候覺得錢是最重要的,現在呢,也許是親情吧。”他的聲音嘶啞,也許又想起小軒了。

  “那我呢?我是你的親人嗎?”我繼續閉著眼睛,像是等待最後的審判。

  “小冬,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他有些艱澀地說,“我想過一輩子和你在一起,不管阻力有多大。”

  我屏息聽下去。

  “真的,是真的想過。”

  “但是呢?”我睜開眼睛,朝他看,卻不太看得清楚。

  他面色有些沉重。

  “但是…我說過,一個人生來就被限制,很多阻力不是路上的石頭,繞著走或搬開就可以的,也許本來就是條鴻溝。”

  我凝視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臉。

  “你像是我最親的人,卻…卻始終不是我的親人,一個人最重要的,最後可能還是血緣。”

  “你有了什麼決定?”我冷靜地問。

  “小冬。”他兩指夾著煙,面色複雜,“懿若懷孕了。”

  周圍一片寂靜,台上厚重的紫色帷幕fèng里透出一絲絲風,冷颼颼地吹著,看下去,前面的位置像一個又一個洞,整個黑壓壓傾軋著我的神經,面前的他挺著身子,微微低著頭,眼睛前的劉海有些長了,我看不清他的眼睛,那一向深邃黝黑的眸子,黑色的西服包裹著他整個身體,沉重濃郁的黑,密密麻麻充斥在我眼裡,連他修長結實的手骨都是黑色的。

  慘烈的色調。

  “那恭喜你了。”我笑。

  “對不起。”他說。

  “你終於知道了什麼才是不可缺少的,現在知道總比以後知道要好。”我繼續笑。

  “還是傷害了你。”

  “我,在監獄時候已經是遍體鱗傷,對痛知覺少了,倒是葉小姐,她是真正矜貴的。”

  “小冬,我們可以繼續一起嗎?”他緩緩開口。

  “你覺得呢?如果你夠自私,我夠犯賤,那或許可以。”

  “對不起。”

  他的頭始終微微低著,兩眼朝前方,沒有看我。

  即使看我,眼睛裡也不會有我的影子了,不會再有。

  永遠不會再有了。

  走出大廳,大雨滂沱,眼前的車子,馬路,建築,樹木全部變形,整個世界被傾軋成一片廢墟。

  我轉頭看身後的他,照樣挺拔高大的身影,堅毅的五官,這是我沉溺已久的一切,突然想起自己生日時取下的願望,微薄而堅定的願望,只是希望他能幸福。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我看著他。

  他不語,複雜的面色羼雜著痛苦,頭髮上濕漉漉的雨水流淌在臉上,一片濕潤,但我清楚那絕不會是他的眼淚。

  我往前走,沒有停留。

  風很大,雨很大,我的臉上也一片濕潤,我不知道有沒有淚水。

  知道的只是一個事實,這一次,我和他是真正分開了。

  我越走越快,雨卻越來越大。

  “誒,年輕人,買把傘吧。”一個帶老花眼鏡的老頭從小店鋪伸出身子來。

  我呆呆的,幾乎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爺爺,快來吃飯了。”裡面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催促。

  “好好。”老頭走過去。

  我看見那桌子上擺了些小菜和一瓶黃酒。

  “爺爺,給你酒。”小男孩笨拙地端起酒瓶給老頭倒酒。

  “當心灑出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