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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始幾天,我真不能適應這生意。

  通常幾個小姑娘嘻嘻哈哈地過來,左挑右選後,發問:“老闆,這怎麼賣。”

  “十塊錢。”

  “這麼貴,老闆,便宜點,五塊五塊!”

  “不行啊,十塊不能再低了。”一下子砍了一半,五塊夠我吃頓一葷兩素的盒飯。

  “就五塊就五塊,我們買兩個!”小姑娘撅著嘴巴,手死抓著那隻小熊。

  “那個,不…”還沒說完,小姑娘就往包里拿出張皺巴巴的十塊扔過來。

  “十塊買兩個!”說完就半買半搶走人。

  我瞪大眼睛,悶悶地收下那五塊。

  “現在的小姑娘可精明的類。”旁邊的小婷捧著一盒飯,邊吃邊笑,“你要把價錢再抬高點,起碼高進價的四五倍。”

  “婷姐,那…”還沒說完被打斷。

  “臭小子,叫我小婷。”她佯裝發怒。

  “哦,小…小婷,抬高那麼多,沒人買了。”

  “不會不會,他們也知道咱們價錢是抬高很多的。”她撕下雞肉上的雞皮,隨手扔在一邊。

  “真的嗎,那我試試。”

  “小蘇你這麼老實,做生意會虧的。”她擰開一瓶橙汁喝。

  我笑笑。

  十幾天下來,也發現了點做買賣的門道。小姑娘來了要馬上招呼,吹噓自己的東西是最便宜品種是最齊全的,開的價要高出進價三四倍,即使對方巧舌如簧,弄得自己大勢已去,也要苟延殘喘地拉拉價,最後賣給她們還要說幾句“虧了算了,拿去拿去,下次回頭生意啊。”

  旁邊的小婷拿了個粉紅色的收音機,天天放些老歌,今天鄧麗君,明天迪克牛仔,我想想,她的品位還是屬於她這個年紀的。

  對面的那個賣煙的叫劉船棟,一晚上搬個小凳子一屁股坐下,直到十點結束。一手拿著一煙盒,對過來的男男女女地叨著,“帥哥,美女,來來嘗兩支,不買沒關係。”他有次很神秘地告訴我他賣的煙一半假一半真,真的都包裹在一袋子裡,藏在板凳下。

  漸漸也和這些人混熟了,適應了這個討生活的環境。

  除了這個夜市的買賣,我白天也在一家甜品店找了份送外賣的工作。一天通常是早晨八點到下午五點送外賣,結束後風風火火地趕到夜市開工。這段路很長,劉船棟很熱心地把他自行車借我,他笑著說自己住的近,睡好一白天的覺後走走過來就行。

  “小子,抽根吧。”劉船棟遞來根煙。

  “不,我好久不抽了。”我擺擺手。

  “拿著拿著,人識得煙味,煙也識得人味。”他硬塞進我嘴裡,為我點上。

  我吸了口,直嗆,皺皺眉頭,欲還他。

  “吸完吸完,這可是我藏著的軟中華,正宗貨,難買的。”

  我緩緩地再吸上一口,辛辣的味道湧入咽喉,滑入肺,我試著輕輕吐個煙圈。果然人是識得煙的,那久違的飄渺虛無感又回來了。

  “味道不錯吧。”他摟著我肩膀,笑著。

  我點點頭。

  旁邊是小婷那隻收音機傳來的甜膩聲音,“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

  那天,我送完外賣趕到夜市已經七點了,急急忙忙開始做生意直到十點才喘了喘氣,肚子咕嚕嚕地叫,想起自己晚飯還沒吃,和小婷打了個招呼就跑到附近的大排擋去買盒飯。摸出一張五塊,想買份一葷兩素的,緩了緩,又掏出三個硬幣,買了份兩葷三素的,因為今天真的太餓,難得奢侈一回。

  坐在垃圾筒邊上的花壇上,看著盒飯里的雞腿,大排,冬瓜茄子西蘭花,食慾大漲,大朵快頤起來。

  小婷啃著蘋果,“小蘇,幫我看下攤,我去個廁所。”

  我點頭,她的收音機還響著。

  太餓了,什麼都好吃,兩三下把那塊大排啃得光光的,突然一陣風灌進衣服里,冷得我打了個噴嚏,盒飯里的雞腿滑出地上,真是可惜,我瞅瞅四處沒人,拿著筷子去夾,一個滑溜,雞腿又滑了些遠,我輕輕走過去,那隻雞腿已經髒髒的了,但還是用筷子去夾。

  突然看見一雙純黑皮鞋出現在雞腿後面。

  抬頭一看。

  夜涼如水。

  第49章

  喧囂的鬧市,燈火輝煌,憔悴的我與他對視時聽到心裡喀嚓的一聲。

  滄海桑田,恍如隔世。

  曾想過無數次重fèng的場面,亦真亦虛,幻影班駁,綺麗迷離中他的臉終於清晰,不似夢裡那樣一碰即碎。

  硬挺的五官仍然像刀刻一樣,只是下巴柔和了許多。曾經神采奕奕的黑亮眸子深邃沉寂了許多,鼻子到嘴唇這裡的線條依然剛毅,嘴唇很薄有層濕潤的透亮,皮膚有巧克力的細膩光滑。

  飄渺雲煙開畫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我恍惚走過秦時明月,穿越魏晉遺風,無數個輪迴後又見到了前世的春光。

  我聽到他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粗嘎很多,像咯著一口痰。

  “小冬。”

  就這樣兩個字,我的嘴角嘗到了苦鹹的味道。

  用手輕輕摸過去,摸到他臉的溫度時,不禁顫慄,猶恐相逢是夢中。

  他的眼神中一抹一抹痛苦的神色,像幾把小刀刺過一樣,漸漸微微發紅。

  “小冬,真的是你。”他的聲音有點哽咽。

  收音機里傳來鄧麗君的歌,是我們五年前熟悉的曲調。

  “Goodbeymylove,我的愛人,再見,Goodbeymylove,相見不知哪一天,我把一切給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負我的真情,Goodbeymylove,我的愛人,再見,Goodbeymylove,從此和你分離,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裡,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我會永遠懷念你,溫柔的情懷裡,熱紅的心懷念你,甜蜜的吻懷念你……”

  我們曾對這首歌一見鍾情,並以為我們不會分離,永遠不會。

  “這些年你好嗎?”他的手撫上我的,一瞬間,那溫暖告訴我這就是我撐過冰冷黑暗五年的最大信念來源。

  是的,為了再次汲取這樣的溫暖,我成了滄海蝴蝶,撲著破碎的翅膀,試圖飛過那無垠的太平洋。

  “不好也不壞。”我想笑卻無法成功,眼淚奔騰而出,趕緊抬頭看天。

  他雙手捧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看著他,我知道自己淚水狂涌而出,難以控制,終於哭出聲音來,越來越大,內心壓抑多年的思念爆發而出。那陰沉,隱忍,漫長,煎熬的思念,在每一天,每一個夜裡一點點侵蝕我的心,我只能對著牆,看著滿牆的正字,小聲地告訴自己堅強面對。

  夜涼如水。月色寂寥。

  我們坐在一家小餐館裡。

  我這才看清他的穿著,一件墨色毛呢大衣,裡面是棕色印花純棉軟直領襯衣,底下是條白色法蘭絨直筒褲,處處優雅貴氣,店裡的小女孩一個勁地盯著他看,小臉紅紅的。

  點了個骨頭煲,幾個小菜,兩瓶啤酒。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響後,他開口,“這些年日子不好過吧。”

  我輕輕點頭。

  “我一直惦記著你,從醫院裡醒來後,我去過你家找你,而且和你父母說了我們的事。”他悠悠地說,眼睛看著桌子上的骨頭煲。

  我的父母都知道了?他們一直都裝作不知道?事實像一潑冷水灑向我。腦子裡嗡嗡地響。

  “當時你媽媽情緒太激動了,也不讓我多說,直接動手給我耳光。”

  什麼?我溫和的母親居然會打人耳光,我不敢想像這件事情對她打擊多大。

  “你父母都不讓我去找你,你父親後來找我談了很久,大致意思是讓我離開,不要再去打擾你,讓你安安心心地在裡面呆下去。”他眼裡的痛苦越來越多,眨了下眼,抬頭看著天花板,“你父親態度很好,慢慢講了很多,他說這是我們違反道德常理後的懲罰和代價,如果我們堅持逆流而行,這輩子就完了。”

  我的父親,一直是通情達理,諄諄教導的樣子。

  “你父親說不求你怎麼成大事,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他的語氣很平靜。

  我腦子還是空白,無法連接這些碎碎的事情,但有點是可以確定的,真相是殘酷的,我的確為了這段不倫之戀付出了代價。

  “你父母都希望你能結婚生子,平靜地過完一生,這樣他們也心安了。”

  我看著他,發現有些事情早已料到卻仍然在啃嗜我的心。

  他拿出一包煙,是萬寶路,煙盒上的西部牛仔狂野不羈,跨著一匹健馬,馳騁在糙原上,這個香菸牌子有句廣告語,“生活本身就是致命的隱痛。”

  還是那雙修長的手指夾著細長的煙,慢慢吞雲吐霧,“小冬,後來我去了美國,只有在一個新環境我才能繼續活下去。”

  他去了美國,我在監獄裡,我突然感到我們那時的距離遠得可以讓我徹底絕望。

  “這些年,我常常在想當時的我們到底是什麼感情,那樣瞬間傾倒而來的情cháo真的是愛嗎,那樣讓世人不齒的愛欲真的無法收手嗎?”他彈彈菸灰,皺皺眉頭,一直看著自己的褲子。

  我感到心裡有個東西,長久以來一直緊崩著支撐著我東西猛然碎了。

  “後來我結婚了,只過了兩年就離了,我們性子不合,越過越難受,還是離的好。”他淡淡地笑笑。

  “不過我有個孩子,三歲多了,是個男孩。”他露出慈愛的表情,“小傢伙很可愛。”

  他已經是父親了。

  “小冬,你以後會明白孩子對一個男人的重要,他有和自己一樣的五官,脾氣,感覺真的很微妙。”

  我朝他笑笑,“恭喜你。”

  “小冬",他語氣有些艱澀,“其實,其實很多情感只是我們自己編織出來的,很多路也是我們自己越走越偏的。最終我們會知道還是光明正大的情感來的好,我們也承受得起。”

  蝴蝶終是飛不過滄海。

  第50章

  那晚我幾乎沒怎麼說話,他則是一支煙一支煙地抽。這些年,他變了很多,稜角磨平了不少,人也成熟穩重許多,他現在經營酒店生意很成功,也算是社交圈裡有名的商人。他和我說了很多話,很慢很有道理,卻一刀刀割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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