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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思薇準備回答的,但這時候婚禮要開始了,我們被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胖室友藝術中人,辦的婚禮也異於常人。在這個話劇社,沒有婚紗,沒有酒宴,沒有禮賓和司儀,更沒有庸俗浮誇的漫天彩屑。是新郎站在話劇的舞台上,用勺子把手中的一杯香檳敲得清脆作響。他故意問眾人:“哎呀,結婚的日子找不見太太,誰看見她了?”說罷還伸手擋在額頭做了個眺望的姿勢。大家鬨堂,胖室友就在這笑聲中款步上台。

  之前我的心思都在莫思薇身上,以至於眼都盲了。直到這時候我才看清楚,新郎新娘穿著戲裡才有的精緻裝束,別有風情。胖室友致辭,說:“我一直嚮往這一天,它終於來了。我一直恐懼這一天,它終於來了。我知道很可能許多年後會希望這一天從不存在,但也可能會希望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這一天。為了後面這種希望,乾杯!”

  婚禮的環節充滿新奇,表達著一幫話劇人的達觀和創意。他們臨時布上了一齣戲的景,也可能是昨天的表演完後沒有撤走的。布景是一處不知哪國的法庭,新娘是原告,新郎是被告。法官穿著長袍坐在高位,指著新郎問胖室友:“聽說這個男人偷了你的東西?”胖室友咯咯笑起來,大概是即興表演,她看了看自己的郎君,點點頭說:“他偷了我的心。”台下一陣嬉笑和口哨。

  法官煞有介事地敲了敲小錘子,讓大家“肅靜、肅靜!”然後低頭去翻法典。他抬起頭來告訴新娘:“這條罪名在法典上倒是沒有,按照本國習慣,我將被告交由你處置。”然後法官轉向“被告”:“你認罪嗎?”新郎一本正經地回答:“認罪。”“本庭將你交給原告處置,你同意嗎?”“我同意!”這時台下已經笑到不行。法官鄭重宣判:“被告剝奪人身自由,交給原告處置,刑期:終身!”

  我們都鼓起掌來,簡短的儀式在歡聲笑語中落幕。他們甚至準備了道具手銬,把新郎新娘銬在一起。胖室友攜夫下來祝酒,被我們圍住。我跟他倆開玩笑抱怨:“真是太不公平了,怎麼偏偏說他偷走了你的心,你不也偷了他的心?怎麼光判他不判你?”大家樂一陣,新郎大度地解圍:“因為太太永遠是正確的。”說得我有些訕訕。旁邊莫思薇也出來打趣:“哎呀,我的心也給新郎騙走了怎麼辦,新郎是不是也要判給我?”胖室友很鄭重其事:“新郎不能給你,但這束花要給你。”她把那代表姻緣的花束塞到莫思薇的手上,說:“老同學,希望再度找到幸福!”然後吻了下後者的臉頰。

  我驚呆了:莫思薇不是已經結婚了嗎?她的孩子正準備上初中!那眼前的這一幕又從何談起呢?胖室友所謂“再度找到幸福”,是在暗示莫思薇的婚姻出了什麼事?

  我沒機會開口問,新郎新娘的劇社同事們大概覺得這次婚禮是一個不錯的舞台劇創意,於是忍不住當即開始設計新的橋段。他們推敲:接下去的劇情會怎麼樣?新娘會如何懲罰新郎?新郎又會怎樣求饒?已經有好事者給他準備台詞:“夫人,手下留情!”大家不同意:“太對付了!”又有人提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同事們再度否決:“別弄得跟刑場就義似的,咱這又不是□□。”新郎給大家攛掇得沒轍,只好搜腸刮肚地現編。最後,他羞答答地轉過去看著新娘:“哎呀,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麼樣就怎樣吧!”大家頓時笑翻:“賤兮兮的!”

  這時候,我在旁不知怎的心念忽然一動,輕輕瞟了一眼莫思薇溫柔的側臉,說:“今晚,你想殺我幾次都行。”

  我曾經想過,到底哪一種行為,才是愛情與婚姻中最嚴重的背叛?是說謊?是精神的背離?是肉體的交合?還是當一切不可挽回,仍把過錯推給對方?

  直到那天我在胖室友的婚禮上說出那句靈光一閃的台詞,我才知道:最嚴重的背叛,是把對一個人說過的情話,對另一個人再說一遍。

  “今晚,你想殺死我幾次都行。”

  我跟韓曉在婚前沒有正經談過戀愛,我們的愛情成長在孩子出生之後。實際上那時候我忙著賺錢,她忙著帶孩子,連培養感情的空閒都很難尋找,我跟她說過的情話不多,最動人的就是這句。

  你想殺死我幾次都行。

  在說出這句話之前,我是極力避免被韓曉“殺死”的——那回我們正跟幾個朋友玩殺人遊戲。我先後騙了她三次,先後三次,她都選擇上當受騙。

  第一次——“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殺手。”“不行,你最不可信了。”“我知道之前騙過你,但這次真沒有。咱是一邊的,千萬不要錯殺忠良,好吧好吧,就算你要錯殺忠良,也不要錯殺你老公。”她信了我,投了別人,殺手獲勝。

  第二次我又抽到了殺手,看著她:“總不能這麼寸勁兒……算了,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你覺得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沒關係,這只是一場遊戲。”她將信將疑,然後又投了別人。結果差點沒當場急哭。

  第三次一開局,她就發誓賭咒一定要把我投死。我運氣的確不好,連續三把抽中殺手,這種概率應該去買彩票。“天亮”時發表個人觀點,我一個字也沒說,只嘆了口氣。我盯著韓曉好看的眼睛,表情淡漠坦然,英勇得隨時準備赴死。她狠狠地回瞪著我,可是瞪著瞪著,她的眼神便軟了、化了,最後投票的時候她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殺”了別人。

  我取得完勝,可回家的路上卻不得不哄她一路。她遊戲桌上不好發作,這時候則淚流滿面起來。她嗚嗚地訴說: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你太能騙了……我再也不相信你……我真傻,我是個傻女人……

  我也很尷尬,那只不過是遊戲,我完全使用遊戲的心態玩的,從沒想到要從那上面看穿一個人的本心。當時我那麼盡興,一心只是想贏而已。最後我哄她哄到詞窮,一把將她的肩膀摟過來逗她:“別哭了,今晚你想殺死我幾次都行。”

  我不是直視莫思薇說出這句台詞的,但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我掠了一眼她的側臉,就是這驚鴻一瞥,讓我不知怎麼就從心底把這話說了出來。

  胖室友和她的同事們“嗚”地一聲起鬨,都說這句好,這句入情入肉,這句見性見血。他們未必是真心這麼想,也許看我是個來客,就說些漂亮的應付話罷了。然後他們又問我是什麼職業的、是否也是戲劇愛好者之類,又開玩笑說能說出這句話,肯定是有經歷的人云雲……我乾笑一一應付著,窘迫得不行,只好大口大口地喝酒掩飾。

  我當時就應該找個藉口離開,而且我心裡也確實有些不太舒服,這不舒服反應到生理上,成為胃裡一陣痙攣。但結果我卻堅持到了最後。這當然很不尋常,畢竟在所有賓客里我不是胖室友最熟的那位。我的目的因此顯而易見,胖室友一定看出來了,她看我的時候也不時地去瞟莫思薇。莫思薇跟她關係看來還是很近,兩人手拉手說了好久話。胖室友再次再三地祝莫思薇再遇良緣呢,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讓我也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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