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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仿佛已經和筱鬧鐘解除了陌生人的屏障,緊接著就用小牙齒上下嚼著蛋糕上的脆皮,說:“姐姐,你聽,我的薯片。”

  語調在模仿電視廣告詞。

  筱鬧鐘忍不住一笑,問道:“媽媽今天沒做飯嗎?”

  小女孩說:“媽媽是老闆,養我跟爸爸,爸爸做飯。家裡的煤氣今天停電了,要晚點才會有人送過來。”

  小女孩的爸爸頗在意女兒的細節,立即糾正道:“煤氣不是叫停電,是氣用光了。跟姐姐說再見。”

  小女孩對筱鬧鐘揚手做了一個飛吻,便離開了。

  晚上下班時天已經黑了,一個人疲憊地走回宿舍,想到下午遇見的小溫馨,心裡無限的羨慕與回憶。路燈下熙熙攘攘的人影,那樣安靜而又紛擾疊加,但如果有他的臂膀在側,所有影魅都會點亮夜景。

  拐過街邊,突然看到圍著一群人,拉著警戒線,看來是出了車禍,不過,不知道狀況有多麼嚴重。筱鬧鐘遠遠地一瞥,竟然看到了小女孩的爸爸,他的手用白布按著額頭,有鮮血一直從指縫溢出,可以看出他傷得不太輕,但他的表情更令人擔心。

  筱鬧鐘心急地往前在人群中搜尋小女孩的身影,沒有找到,她擔憂地想,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車裡,或者無恙,或者受了傷,或者甚至是令人不敢想。店長突然又叫她回去一趟,說是錢款統計錯了,筱鬧鐘不忍地望了一眼那個謎,心中暗暗祈禱。

  本以為華爾街出了金融漏洞,等她趕回店裡時,才知道是收銀帳本差了五塊錢,自己連核對都懶得核對,掏錢補上了,店長連一句訓話也沒有。

  筱鬧鐘又匆匆趕回車禍的現場,卻已空無一人,仿佛之前所看到的只是幻覺,她倒寧願是幻覺,看不到的結果令人惴惴不安,她一直心情沉重。

  這下子沒心情回宿舍了,沿著如河流的大街漫步,周末逛街的人尤其繁多,一個人的分母顯得很大。

  藍色的月亮升上了晚空,路邊的楊柳鋒銳如刀鋒,這樣的夜晚好像曾相識,是她被劈斷的似水年華。

  燈火闌珊中,突然出現那個愛掩嘴笑的小女孩,還是白天的裝扮,嘴角沾著蛋糕奶油,如果不是眼角疊加了一層益母草的眉目,讓她更心疼,她幾乎要把那幻影當真,但是她知道她又在回憶,為了也能擁有那種溫馨,不怕回去,或不懼前行。

  第二天筱鬧鐘休一天假,小小的單位三人宿舍里,有一個早早出去上班了,另一個睡懶覺打發假期。

  筱鬧鐘自己出門去散心,吃完早餐,又去看看書,從城市地下書城出來時,驚喜地又見到了小女孩。她正一個人坐在廣場中的滾球雕塑水池的邊上,雙手捧著一盆孔雀多肉,輕輕地搭在裙子的上方。

  筱鬧鐘向她走過去,還沒走到水池前面,小女孩就看到了她,向她打了聲招呼:“昨天的姐姐。”

  筱鬧鐘來到她面前,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

  小女孩扭頭指著不遠處馬路邊一家食品店,說:“媽媽在那,說要給我買枸杞茶,背著我講電話。”

  筱鬧鐘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透過食品店的玻璃,隱隱看到一個白衣女人,講電話的時候望著這裡。

  小女孩看她似乎不理解,就掩著嘴小聲告訴她道:“昨晚爸爸和我出車禍了,媽媽擔心我害怕,騙我說那是在拍電影。你猜,她現在是在跟誰講電話?”

  筱鬧鐘十分驚訝幸福小女孩的乖巧與鎮定,說:“你爸爸現在在醫院裡吧,昨晚你有沒有被嚇破膽?”

  小女孩摸著心口喘氣道:“寶寶確實嚇壞了”,又噓了一聲,說:“不過沒事,媽媽說爸爸去度假幾天。”

  筱鬧鐘笑道:“如果真的嚇到了,就儘管哭一哭,放在心裡爸媽會擔心的,小孩不哭人們不會理解。”

  這時候,小女孩的媽媽匆匆趕來,筱鬧鐘見到她時,有點明白小女孩為什麼如此模仿堅強了。她身上有一股既令女人崇拜,又不令男人反感的女強人氣息,在女兒面前表現出利落的細微。筱鬧鐘注意到,她腳上穿的是一雙帆布平底鞋,身上的穿著雖然是名牌,但搭配合理,毫不炫耀,她想,這樣厲害的女人,想得到什麼都出手可得,不光用愛,還用經濟能力綁緊了自己愛的男人,這種豪邁與溫柔,恐怕她努力一生也沒法達到。

  在已明顯安全的處境下,和某些女人的做作不同,小女孩的媽媽沒有像提防人販子那樣看筱鬧鐘,只是語氣平常地問女兒:“你剛剛在和別人說什麼?”

  小女孩解釋說:“是昨天吃飯時店裡遇到的姐姐。”

  白衣女人看著筱鬧鐘說:“是廚寶餐飲店的店員嗎?”

  筱鬧鐘說:“是的,昨天見到你女兒,她真可愛。而且好倔,她知道她爸爸出了車禍,憋著不說。”

  小女孩突然眼淚汪汪道:“我想要去醫院裡看爸爸。”

  白衣女人把她抱在懷裡,愧疚地拍著她的背,說:“你擔心你爸爸,應該早點說,不需要瞞著我們。”

  筱鬧鐘突然很渴望知道,怎樣的人生道路與經歷,才可以變成這樣的女人,並擁有這樣美好的家庭。但是她與對方並不相識,如果冒昧詢問實在唐突。轉念一想,就算是問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自己根本成不了這樣的人,而且,如果要說起幸福的機會,她曾得天獨厚,可以撿天上掉落的流星,結果是連流星也抓不住,她用什麼風去步雲登月?

  倒是白衣女人先主動關懷她,說:“你讀過書嗎?”

  這是個令人心虛的問題,筱鬧鐘說:“只讀到高中。”

  白衣女人說:“你那麼年輕為什麼不去念個大學,不過,高中學歷也完全不需要在餐飲店裡打工。”

  這時候,白衣女人的手機響了,是小女孩的爸爸打來的,她於是朝筱鬧鐘揮了揮手道別離開,小女孩趴在她的肩膀上,又在向筱鬧鐘揚手飛吻。

  白衣女人沒有開車,沿著電動車道慢慢地遠去,小女孩的頭很快就轉過去了,筱鬧鐘卻仍流連,一隻廣場鴿子飛到她的肩頭,才讓她回過了神,她攤下肩膀,仿佛鴿子聽得懂她的話一般,說:“寶寶,我可沒東西餵你,你得告訴我玉米去哪買。”

  鴿子仿佛聽得懂她的話,振翅往一家寵食店飛去,筱鬧鐘緊隨而去,每走一步,天雲壓低了半樓,走到鴿子屋旁的寵食店前時,雨已經開始落了。

  廣場上的人們避雨而去,眨眼只剩筱鬧鐘一個人。她也想找一個屋檐躲雨,卻發現自己已失去港灣。

  身旁有雨滴在敲打葉子,她覺得那種聲音挺安心,於是順著鴿子屋旁邊的一條卵石道,步入森林,森林中的飛鳥紛紛噤聲,但是隱約可見衣香鬢影。

  在一棵結滿果實的樹上,一隻大鷹挺胸立在枝頭,筱鬧鐘陡然被它的氣魄懾住,身體變得直挺挺,卻只聽大鷹用渾濁音說:“還記得我嗎?鬧鬧姐姐。”

  筱鬧鐘覺得它如此眼熟,分明是那年喪母之後和益母草最艱難的日子裡,被雷擊打落的那隻小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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