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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言”。

  宋語與蘇言。

  我媽說,原本我們家和蘇言,兩家人定的是娃娃親,可是這種事情,人家蘇言沒有意向,也沒有辦法,更何況那莫若也不差,畢竟人大畢業,跟蘇言也般配,雖然說家庭比不上蘇家,可是蘇言家本身也不在意門當戶對這種說法,當初他們兩個出生,也只是覺得似乎這個“語言”的寓意也挺不錯的,所以才取的名。

  對了,他一直很聽家裡的話。

  阿姨跟叔叔都希望他高中留在本地就讀。

  可我沒想到他確實去了外地考自招。他分明告訴我,他大概不去。

  而我更不知道的,是莫若也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莫若”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高中畢業,他以高考全校第一的身份去了p大。這是我們沒落以來第一個憑藉總分被p大錄取的,而莫若去了人大。他們都在北方,但也許在b市看不到月亮,因為霧霾嚴重。

  我知道他從前一直喜歡看月亮。或許不是喜歡,只是發呆。我以為他喜歡看月亮,但有時候我又覺得不是的。

  其實我們都沒有看清過他吧。

  而我去了國美。在杭州,一個很美的城市。

  舍友約我一起去游西湖。漫步西堤上,我突然想起他。

  墨一般流動的朦朧在霧氣里升騰,捉摸不定如風,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他。

  我坐了火車。天氣很冷,b市下雪了,霧霾也很重,空氣有種嗆人的味道。

  他來火車站接我。他好像更高了,穿著黑色的大衣穿越人山人海的時候,我竟沒有認出他來。他走近,喚“宋語”,聲音清冷,我居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給我找了p大旁邊的一家酒店,一路上他問我為什麼這麼突然決定來b市,我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說學校放假了,我想來看看中國第一學府到底是怎麼樣的,居然讓他捨不得回家過年,就只能聖誕節跑過來看看。

  他說畢業論文還沒寫完,學生會那邊也有工作,而且要準備畢業實習的事,太忙了。

  我裝作漫不經心問起他近況,有沒有交女朋友之類的。

  我本來以為他會說沒有,結果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有這個意向,但是還沒有付諸行動。

  我愣了好半天,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哥,你有喜歡的人啊?”

  他回答:“嗯。”

  我又問是誰,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我認不認識莫若,就是高中的時候語文單科比較厲害的。

  我不記得誰高中語文厲不厲害,我只記得“莫若”就是初中攛掇他去外地的那個女生。我說,是她啊。

  蘇言說,是她。

  他還問了我,怎麼樣跟女生告白。

  我覺得那一刻,我可能是全天下最惡毒的女人了,像是給白雪公主毒蘋果的那個惡毒皇后。因為我說,如果你想要讓一件東西永遠屬於你,那就讓她離開,等她自己回來了,她就永遠屬於你了。

  這句話我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了,反正我就直接用上了。可能這句話在很多方面是成立的吧,但是對於追求女孩來說,明顯是不成立的。

  大多數情況下,讓一個女孩走了,那就是真的走了。

  我覺得我惡毒,是因為蘇言對於追求女孩子方面沒有經歷,他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之後都對那個我未曾謀面的情敵冷處理對待。

  這導致我後來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但索性他畢業後大概三四個月吧,告訴我他們在一起了。

  他說,他雖然喝醉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告白了。

  那一刻,我的心中甜蜜與悲傷交織著。

  我當時搭晚班的飛機回去,吃完飯他送我到機場,天已經黑了。

  當時天上有一輪又大有圓的月亮。

  他看向天空,說:\"北京難得有有月亮的夜晚。\"

  我也看向天空。高樓間確實有一輪明月,沒有雲。就是那輪我們小時候經常看的月亮,也或許不是。

  我說:今晚月色真美啊。

  他回答我:嗯。

  然後我就登機了。

  後來想想,那也許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無疾而終的表白。

  他語文不好,自然不懂夏目漱石,也不懂月色真美。

  後來工作以後,有一次去南京,我央求他陪我逛街。當時出了服裝店,對面剛好有一家賣首飾的珠寶店。蘇言的眼神落在那邊,還是被我察覺。

  我挪揄他:“想給莫若買?”

  他說:“小孩子,別亂說話。”

  我暗暗低頭。他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當妹妹來看。其實我也只比他小了一個月而已。他為什麼總是把我當妹妹看?

  我拉著他過去:“想給嫂子買就直說嘛,我陪你去看看。”

  我原本以為他是想去買項鍊或者耳環什麼的,他進來直奔戒指區。

  我聽到我自己說:“你們要結婚了?”

  蘇言很認真地看著櫃檯中的戒指:“有這個意向。”

  明明說著只是有這個意向,可是最後,原本是他陪我逛街,變成了我陪他選戒指。

  他最後還是買了一對很貴,也很美麗的鑽戒。

  後來準備出商場,我驚奇地發現蘇言的眼光居然落在了女士內衣店裡。

  我說,蘇言,你不是吧?

  他不改色地拉著我進去,說了碼數,讓我挑幾件在家裡備用著,說不定莫若會過來他家。

  我笑他,你們還沒同居?

  他說,正在努力。

  我選了幾件,他都包起來了。

  臨走的時候,他很客氣,說下次再來找他玩。我說不用了,你這裡一點也不好玩,真的一點也不好玩。

  坐了當晚的火車回了杭州,頭頂的月亮又大又圓,可終究不是以前的月亮了。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月光,除此之外卻什麼也想不起。說實話,我記不清了。如果非要說,我只能記起那一個個看月亮的夜晚,月亮很圓,月光很亮。

  而他的面容,也被月光融化得失去本真。

  我自己呢?

  只不厭其煩地看著那輪明月。

  我看著很多年以後的月光瀲灩於西湖,在朦朧中一點一點融化。我伸手去撈,才發現原來都是鏡花水月。

  愛情並不是一種權衡利弊後的選擇,婚姻或許是,但愛情從來不是。

  可能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錯誤地等待的原因吧。

  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中,就如同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點一點敲在心上,不痛不癢,可是那終究只是個錯誤。他不是我的歸人,他只是個過客。

  我在月光下把月亮釘在紙上不允許它逃走,只允許它在我的記憶里走動。

  翻開顧城的情詩,我一字一句地讀。

  “那些雪的感覺

  溫柔的身體的感覺

  鳥在月亮里飛的感覺

  都好極了,我喜歡精神的光輝。”

  都好極了,我將月色一捧一捧從夜色中舀出來,澆灌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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