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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在病房恰好碰到朱舊的姑姑,朱芸八卦,揪著他問七問八,像查戶口一樣,又問他要了名片,看見名片上他的職位,朱芸眼睛一亮。

  隔了幾天,朱芸再來醫院,眼角眉梢都是喜氣洋洋,破天荒地給朱舊買了水果與牛奶,讓她對傅雲深轉達謝意。

  朱舊才知道,姑姑竟然私底下聯繫了傅雲深,在凌天集團旗下的日化專櫃得到了一份工作。

  她給傅雲深打電話,有點尷尬,也有點生氣。

  傅雲深說:“朱舊,你別有負擔,這不是什麼大事,那裡本來也正在招人。”

  她嘆口氣,最終承了這份情,對他說謝謝。

  她是知道的,朱芸所在的工廠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她面臨著失業。奶奶住院的這些日子,她心情不好,來醫院很少,每次來也沒什麼好臉色。而她得到新工作後,跟奶奶說話語氣都柔和了好多。老人年紀大了,又生著病,雖然一直沒有說,但朱舊看得出來,奶奶是渴望跟女兒的關係變得親近一些的。

  六月底,天氣開始熱起來,蓮城進入了火熱的夏天,生病的人更加難過。有一天傍晚,奶奶從昏睡中醒過來,忽然對朱舊說:“丫頭,我想回家看看……”

  老人的身體最近比較穩定,精神也還好,朱舊便說:“那我把屋子好好清掃一遍,接您回去住幾天,好不好?”

  奶奶卻搖頭:“想回故鄉看看。”

  “故鄉?”她微怔,“您是說,您北方的老家?”

  老人點點頭,眼睛裡有一絲悵然:“好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啊。丫頭,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大概也熬不了多久了,趁著還能走,想回去看看……”

  “奶奶……”朱舊哽咽。

  奶奶微微笑了:“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我一大把年紀了,在醫院裡熬了這麼久,也看得開了。你啊,也別太難過,你自己是醫生,還不明白麼。”

  明白是一回事,可面對的是自己最親的人,要心平氣和地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奶奶,家鄉那邊您還有親人在嗎?”

  “你有個姨婆,你不記得了嗎,你小的時候她還來過一次咱們家。”

  朱舊想了想,似乎有點印象,但是太久了,她不太記得那位姨婆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她一口東北腔,講話很慡朗。

  奶奶笑道:“她做的風乾香腸很好吃,那時候帶了很多來,你很喜歡吃,還說要跟姨婆回家,可以天天吃。”

  還有這樣的事,看來自己從小就是個吃貨啊。

  朱舊失笑。

  奶奶提起自己這個表妹,勾起了很多年輕時的事情,她說起自己的北方故鄉,地處大興安嶺地區,在祖國的最北端,夏天很涼慡,沒有南方城市的炎熱。夏夜的天空上有很多很多星星,還能見到銀河與極光。但最美還屬秋天,林場的秋天,層林盡染,色彩分明,宛如絕美的油畫。

  傅雲深來的時候,就看見奶奶講得正興起,一臉的懷念之色。

  他好奇地問:“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雲深來了啊。”奶奶讓朱舊坐到床上,把唯一的凳子讓給傅雲深,然後告訴他她們聊的話題。

  傅雲深說:“我知道漠河,那是國內唯一可以看到北極光的地方,很美的地方。”

  奶奶就說:“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玩一趟。”

  “奶奶!”朱舊撞了撞她的手臂。

  哪知傅雲深竟一口答應:“好啊,我還沒有去過北方呢。”

  “你湊什麼熱鬧啊,我都還沒有考慮好,是不是讓奶奶去,她現在這個狀況,車馬勞頓,並不太適合。”朱舊送他出去時說道。

  “朱舊。”他停下腳步,看著她,輕聲說:“看得出來,這是奶奶的心愿,很強烈的一個願望,你應當滿足她。”

  “我知道,可是……”

  “你心裡很明白,她的時間……不多了……”他有點艱難地說道。

  “別說了。”她別過頭,掩住面孔,她比誰都明白奶奶的身體狀況,如果再等不到移植的肝源,也許她會熬不過這個冬天。

  他伸出手,輕輕地按在她的肩膀上。

  最終朱舊還是答應了奶奶的要求。

  出發前,她為奶奶做了全面的檢查,還好,老人各種體徵都算穩定。她把需要用到的藥物都隨身帶上。

  臨行前,朱舊再次對傅雲深說:“我知道你忙,真的不用陪我們的。”

  他很堅持:“我答應奶奶的。”頓了頓,他說:“別擔心,我最近身體狀況穩定。”

  她確實是擔憂他的身體,畢竟這麼遠,乘飛機還要換乘汽車,對他來說,會有點難受。

  她只得放棄勸說,心裡又帶了一絲開心,私心裡,能一起旅行,對她來說,是期待的,也是珍貴的。

  漠河因為這些年旅遊業的開發,建立了機場。只是從蓮城沒有直達漠河的飛機,需要到哈爾濱轉機。朱舊擔憂奶奶太勞累,沒有買聯程的機票,他們在哈爾濱住了一晚,再飛往漠河。

  出了機場,有車在外面等著。這是傅雲深一早就讓秘書安排好的,租的是一輛方便走鄉間公路的寬敞舒適的越野車,他要求了,要找一個開車穩妥經驗豐富的司機。

  奶奶回到了故鄉,很高興,精神看起來似乎也好了很多,上了車她沒有休息,眼睛一直往外看,一邊感嘆著:“變化真是太大了啊!”

  她指著窗外的風景給朱舊與傅雲深看,她極力尋找著記憶中的東西,可留下來的,已經很少很少了。畢竟她已經整整三十年沒有回來過了。

  朱舊打開車窗,讓風灌進來一些。

  她真喜歡這裡的天氣,在蓮城,七月午後的兩三點鐘,正是最熱的時候,可這個北方小縣城,風是如此的溫柔,讓人的心,都跟著清慡寧靜了不少。

  姨婆的家在縣城下面一個小鎮的林場區,離機場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車窗外一路風光尚好,倒也不覺得無聊,抵達時,已經快七點。夏日裡天黑得晚,天邊晚霞瑰麗地鋪散在空中,靜靜地籠罩著林場區的一棟棟小木屋上。山坡上,有人趕著晚歸的羊群慢慢地走下來。眼前,是此起彼伏慢慢升起的炊煙。

  朱舊一眼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車子剛停下來,便見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人快步朝他們走過來。

  “萍姐!”婦人開口,聲音帶了微微的哽咽與感慨,“好多年不見了啊,你怎麼瘦成這樣!”

  朱舊站在一旁,看著奶奶與姨婆交握著手,彼此眼睛裡都凝起了淚花。

  奶奶一邊抹眼淚,一邊笑著說:“是啊,你也老了好多。”

  雖然兩人有十幾年沒有見過了,但這些年一直通信,後來就打電話,維繫著姐妹感情,倒也沒有多少生疏。

  朱舊與傅雲深跟老人打招呼。

  姨婆看著朱舊,連連感慨:“當初那個好吃的小丫頭都長這麼大了啊,聽你奶奶說,你是外科醫生,真是了不得!”說著她豎起大拇指。

  朱舊笑著說謝謝,看著面前笑容滿面說話慡朗的老人,慢慢地把她與兒時記憶里那個聲音慡朗的女人聯繫起來。姨婆比奶奶只小几歲,看起來身體卻非常硬朗,氣色很好。

  姨婆又看向傅雲深,很直接地問奶奶:“這位是孫女婿?”

  三人都有片刻的默然。

  最後還是朱舊搖搖頭,笑說:“不是。但他是我的愛人。”

  傅雲深心裡一震,朝她看過去,見她特別坦然的笑著,說出他在她心裡的身份。

  姨婆“哦哦”著點頭,心裡又有一絲不解,愛人?那不就妻子對丈夫的稱呼嗎?怎麼又不是孫女婿呢?

  一行四人朝村落裡面走去,姨婆家離村口不遠,是一個獨立的院子,如林場村落其他人家一樣,也是一層並排小木屋。院子不是很大,但是打理得井井有條,大堆的木柴整齊堆在角落裡,還開闢了一小塊地種上了蔬菜,兩頭羊就栓在院側的木柵欄上,低著頭在吃青糙。

  姨婆招呼他們落座,就立即去廚房準備晚餐了。

  奶奶有點疲憊,朱舊讓她去床上小憩了一會兒。她從臥室走到大廳里來,看見傅雲深正站著,微仰著頭,看牆壁上的相框。

  客廳牆壁上,整整一面牆都是相框,朱舊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發現,這面照片牆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從右到左,歲月一直往前倒流。照片裡大多數是姨婆的一雙兒女與自家的小孩們的合影,也有春節時的全家福,老人孩子七八個,看起來十分熱鬧。她聽奶奶講過,姨媽的兒子與女兒在外地念大學後,都留在了城市裡工作,一個在北京,一個在青島。兄妹兩人都想把獨自一人生活的老母親接過去,可姨婆不願意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林場。

  在照片牆的最左邊,朱舊發現了一張泛黃的合照,照片裡,是兩個扎著麻花辮子穿著碎花夏裙的少女,兩個人手拉著手,坐在一片青糙地上,迎著夕陽,咧嘴粲然地笑。

  “呀,奶奶與姨婆年輕的時候。”朱舊驚喜地說。

  “你怎麼知道?”傅雲深說,照片裡的少女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一點也看不出跟現在那兩老太太有一絲相像。

  朱舊肯定地說:“直覺。”

  正好姨婆拿著洗好的水果進來給他們,見兩人在看照片牆,便笑說:“最邊上那張合影,就是我跟你奶奶年輕的時候,那年,我們才……”她想了想,說:“應該是十五歲。”

  朱舊沖傅雲深得意地揚揚眉。

  “好美啊!”朱舊贊道。

  姨婆笑說:“美什麼啊,用我大外孫女的話來說就是,天吶,怎麼那麼土啊!”老太太模仿著小女孩兒的腔調,逗得朱舊與傅雲深都笑起來。

  朱舊卻是真的覺得很美,那是歲月深處,淳樸、天然、天真的一種美。她凝視著照片裡奶奶年輕的笑臉,這是她的奶奶啊,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她曾那麼風華正茂,那麼美。她在心裡輕輕地打了個招呼,嗨,我親愛的小小姑娘。

  姨婆做了很豐富的晚餐,都是可口的農家菜,這邊的特色。朱舊吃到了兒時記憶里美味的風乾香腸,姨婆的手藝一如既往,她還記得那時候朱舊因為愛吃這種香腸還說過要跟她回家的話,當作笑話講出來。

  傅雲深聽得很認真,對奶奶與姨婆講起她小時候的事情非常感興趣。那是他沒有參與過的她的世界啊,他想去那裡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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