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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陸西澤說:“可有人還要說話?”

  沒有人再開口。

  陸西澤說:“既然沒有,那就散了吧。”

  聽到陸西澤這句話,許多人心裡頭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們紛紛轉身離開第三主峰,仿佛有什麼妖魔鬼怪追在他屁股後面似的。

  陸建安沒走,他有點不贊同陸西澤的做法:“小澤,你這樣做太冒險了。”如果陸西澤殺的三個長老為人都太糟糕,陸西澤無緣無故殺死三個長老的事肯定會鬧得陸家上下人心惶惶。

  陸西澤說:“聰明人肯定能想明白我為什麼要殺他們。”他語氣平和,“至於連這個都想不明白的蠢人?根本不值得在意。”

  陸建安覺得這樣的兒子有點陌生。可一想到自己兒子因為意外而到鬼門關前走了一圈,接著又因為“覺醒”而夢見了那麼慘烈的未來——

  會出現這樣的轉變,也是有可能的。

  陸建安說:“你有主意就好。”

  陸西澤說:“我在這裡再待一會,爸爸你和媽媽可以先回去。”

  陸建安和陸母點點頭,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第三主峰。

  陸西澤坐在輪椅上,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生死劍。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殺人,可他心中毫無波動。

  也沒有其他人初次殺人那種強烈的作嘔感和反感。

  看來他可以適應這樣的生活。

  如果薛舒揚依然站在陸家的對立面,那麼他可以用手中這把劍刺入薛舒揚的胸膛。

  也算是還了“夢境”里的那一劍。

  陸西澤定定地坐了許久。

  直至感覺自己被一個修長的陰影覆籠,陸西澤才抬起頭,對上薛舒揚幽深的眼睛。

  明明在這段關係里占據上風的是薛舒揚,此時的薛舒揚看起來卻那麼沉鬱,好像已經知道他會做什麼似的。

  陸西澤喊:“師父。”

  薛舒揚盯著陸西澤,想從陸西澤臉上看出陸西澤的打算。

  可惜讓他失望了,陸西澤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陸西澤還喊他“師父”。

  這是要結束還是不結束?

  薛舒揚抓住陸西澤手中的生死劍,仿佛一點都不在意劍身的鋒利,由著它陷入手掌的血肉之中,帶出殷殷鮮血。

  薛舒揚喊:“陸西澤。”

  陸西澤與他對視。

  薛舒揚問:“你有什麼打算?”

  第170章 收服雙面醫生(二十)

  薛舒揚掌中的血滲入生死劍。

  陸西澤覺得薛舒揚的狀態不對,很不對,就像走火入魔前夕。

  如果這時候太過刺激薛舒揚,薛舒揚不知道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修為到了大宗師境界,陸西澤才感覺出薛舒揚如今的水平到底有多高。比起他這個一下子飛躍到大宗師的半吊子,薛舒揚的實力是扎紮實實得來的。

  也就是說,薛舒揚依然比他強很多。

  聽到薛舒揚的話,陸西澤陷入沉默。他確實想過,等實力夠了就把薛舒揚踹開,甚至殺死薛舒揚。現在他也可以喊來其他人,讓薛舒揚橫死當場。

  可沒有人有把握把這樣一個高手留在這裡。

  只要薛舒揚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逃脫,都將會讓陸家遭逢滅頂之災。

  陸西澤頓了頓,唇畔出現了一絲笑意,兩個笑窩天真可愛,仿佛不明白薛舒揚在說什麼。他仰頭對上薛舒揚的目光,微笑著說道:“師父您在說什麼呢?”

  薛舒揚鬆開了生死劍。

  他定定地看著陸西澤,像是想把陸西澤的笑容銘刻心底。眼前這個少年是狡猾的,並不願意一下子給他宣判。

  可比起被當場宣判,這種狡猾的回應依然讓他鬆了口氣。

  他看中的小鬼果然是聰明的。

  在有絕對的把握把他的性命留下之前,絕對不會輕易對他動手。

  薛舒揚喊:“陸西澤。”

  陸西澤心臟一顫。

  第三主峰內一片靜謐,只有他們兩個人靜靜對峙。薛舒揚手掌上的血沿著手指往下流,一滴、兩滴、三滴,一下一下地在地面暈開。

  薛舒揚卻像感覺不到痛楚一樣,定定地注視著陸西澤,目光專注得像是在看著自己最寶貝的寶物。

  陸西澤回視薛舒揚,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警惕與防備。

  對上陸西澤明亮的雙眸,薛舒揚感覺心中湧上無限的痛楚。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陸西澤不必這樣。陸西澤不必活得這樣辛苦,不必自己把責任往身上攬,不必做那麼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這樣一雙眼睛,應該永遠神采飛揚。

  他的陸西澤,應該活得比誰都快意,活得比誰都快活。

  薛舒揚突然說:“我來陸家,是有目的的。”他緩緩開口,“我小的時候,家裡遭了意外,只剩我一個人活下來。是有人救了我,從此我投入了那個人門下。他患了重病,連我都看不出是什麼病,但是時刻都有性命危險。傳言陸家有個丹方可以解決這種病症,我就潛入陸家想找到那個丹方。”

  陸西澤沒想到薛舒揚會坦言相告。

  這是真的想倒向陸家這邊,還是為他準備的又一個陷阱?

  陸西澤說:“那你找到了嗎?”

  薛舒揚說:“沒找到。”

  陸西澤平靜地問:“那你想怎麼辦?”把陸家毀掉,更徹底地翻找一遍吧?

  陸西澤的瞭然和陸西澤的疑問都寫在了臉上。

  薛舒揚心臟一縮,驀然明白過來:陸西澤果然什麼都知道。

  所以,陸西澤在和他上床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情?

  薛舒揚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有些艱難。

  這不僅僅是被逼迫著成為“爐鼎”。

  他這個把陸西澤當成“爐鼎”來採補的人,還對陸家懷有惡意。如果陸西澤早就猜到了這一切,卻還能這麼平靜地面對他——

  那代表著陸西澤已經獨自戰勝了痛苦和絕望,收起了憤怒和恐懼,試圖以最小的代價解決陸家遭遇的危機。

  即使代價是讓他當“爐鼎”被人採補。

  薛舒揚啞然。

  他定定地望著陸西澤許久,才說:“陸西澤,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既然薛舒揚能開誠布公,陸西澤自然也能。

  陸西澤說:“在那場意外之後,我開始陸陸續續地做夢。夢裡我經歷了一個非常真實的未來,”他仰頭看著薛舒揚,沒有放過薛舒揚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在那個未來里,陸家被毀了,仙靈山也被毀了,人間生靈塗炭,遭遇巨大的劫難。我被你所救,漸漸對你產生依賴。”

  薛舒揚一頓。

  這樣的未來,是很可能發生的。至少在這段日子裡,他不止一次有過這樣的想法——

  “就讓陸家被毀掉吧。”

  將陸家毀掉,讓陸西澤變得孤苦無依,從此只能依賴他。

  這種瘋狂的想法時不時會占據他的大腦。

  連薛舒揚自己都不敢置信。

  即使身處邪道,他也一直自詡與邪道絕不相同,從不與那些傢伙同流合污。可他卻對陸西澤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他想為了獨占陸西澤而毀掉陸家——

  只是真的那樣做的話,若是有一天陸西澤發現了真相,他們之間還能繼續走下去嗎?

  就像現在這樣,陸西澤發現了他所有的齷齪心思——

  他們之間還有“未來”可言嗎?

  薛舒揚像是被澆了一盆雪水,渾身冰涼。

  薛舒揚喉嚨沙啞:“然後呢?”

  陸西澤說:“一直到被你一劍刺穿胸口,我才發現我在你心裡什麼都不是。”他的語氣帶上了點兒不甘,屬於“他”的不甘,“所以我死了,在死之前我發誓,永生永世都不再與你相見。”

  薛舒揚說:“不可能!”

  陸西澤一頓,說:“我是‘人皇’。”他語氣淡淡,“‘人皇’之所以是‘人皇’,正是因為他們能預知劫難。”

  只是他比較沒出息,所預見的劫難竟是“自己”愚蠢的死亡。

  “自己”蠢就蠢在,居然相信了眼前的薛舒揚。

  現在薛舒揚向他“坦誠”,他已經分不出是真是假。

  他想相信薛舒揚,因為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如果薛舒揚能夠徹底倒向陸家這邊,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不過薛舒揚為什麼要倒向陸家?

  薛舒揚自己也說了,“那個人”對他有救命之恩,在他最危險、最脆弱的時候向他伸出援手。對於這樣一個恩人,薛舒揚怎麼可能恩將仇報?

  人心裡總是有親疏遠近的,對於特別親近的人,即使對方滿手鮮血你也許也不會心生排斥,反而還會為了他拿起劍、為了他讓自己也手染鮮血——

  比如薛舒揚這麼冷漠的一個人,卻為了“那個人”而潛入陸家這麼多年,忍受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找碴和尋釁。

  總不會因為和他上了床,薛舒揚就深深地愛上了他,將“那個人”對他的救命之恩拋諸腦後吧?

  陸西澤平靜地望著薛舒揚,眼底沒有多少情緒。

  沒有夢裡的恨意,沒有夢裡的不甘。

  也沒有夢裡的愛和信任。

  薛舒揚說:“我不可能會做那樣的事。”他連陸西澤稍微受點傷都不可能忍受,怎麼可能親手把劍刺入陸西澤的胸口。

  薛舒揚不管陸西澤手中的生死劍,伸手將陸西澤擁入懷中。懷裡的人那么小,仿佛隨時會消失。明明已經是大宗師境界,陸西澤看起來卻還是那麼脆弱,尤其是當他把陸西澤抱在懷裡的時候——總沒有多少真實感。

  薛舒揚說:“我絕對不可能那麼做。”光是想像那樣的畫面,他就完全無法忍受。陸西澤呢?在夢見了那樣的“未來”之後,陸西澤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吧?

  在夢見那樣的未來之後,陸西澤斂起了爪牙,小心翼翼地試探、戒備著。從前他被所有人寵著,做什麼事都肆意飛揚,面對他時也從不曾畏怯,反而每天都來挑釁他。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永遠那麼驕傲又自在。

  那樣一個少年,不得不收斂性情,處處小心、步步為營。

  薛舒揚將陸西澤抱得更緊,感受著懷中人溫暖的體溫。

  他難以抑制地想到,如果陸西澤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如果懷中的軀體一點點變得冰涼,如果懷中的人真的用鮮血和性命起誓永生永世不再與他相見——

  他會發瘋的。

  他一定會發瘋。

  他會上天入地,把懷中的人找出來。

  可若是誓言成真,他上天入地也尋不到。他會在漫長的歲月里尋覓一世又一世,痛苦又寂寞地度過無數個日夜。

  他會發瘋。

  薛舒揚緊扣住陸西澤的腰,仿佛想將陸西澤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雖然不曾真正經歷,他的心卻止不住地顫抖。那種痛苦寂寞太過真實,就好像他真的已經經歷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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