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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上寇部長幽沉的目光,姬瑾榮的心臟微微一縮。

  他說:“我不能知道嗎?那就算了。”如果說出真相會讓他們陷入困局,那他不介意裝聾作啞,當那所謂的“真相”並不存在。

  姬瑾榮伸手抱緊寇部長,貼在寇部長胸口聽著他的心跳。

  咚,咚,咚。

  清晰又有力。

  只是有點亂。

  姬瑾榮忍不住補了一句:“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寇部長寬大的手掌按在他的腦袋上,接著慢慢往下滑,落在他脆弱的後頸。那手掌明明是溫暖又厚大,卻無端地讓姬瑾榮生出一種寒意。

  寇部長說:“那一晚,我對你並不溫柔。”

  姬瑾榮有些茫然。

  接著他想到了一個月前的那一晚,寇部長從E區回來,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然後反反覆覆地折騰了他一整夜。

  那時候,他感覺寇部長在生氣,但只覺得寇部長是為他的欺騙和隱瞞生氣。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姬瑾榮抬起頭,看向寇部長。

  寇部長說:“那時候我真的憎恨所謂的‘基因匹配率’,憎恨它讓你這樣吸引我。”他頓了頓,“明明我曾經那樣恨你,不著痕跡地把你扔到E區讓你自生自滅。”

  所以他順應心中的欲望,不顧姬瑾榮的痛苦和哀求,一次一次地侵占著那和自己極其契合的身體。

  等他恢復理智時,才發現姬瑾榮小心又虛弱地依偎在自己懷裡,仿佛自己是這世上唯一能讓他信任、讓他依賴的人。

  這樣的姬瑾榮撕碎了他所有完美的偽裝,令他心中最醜陋、最可怕的一面暴露無遺。是的,他看起來道貌岸然,極具風度,實際上卻是被仇恨操縱的可憐蟲。

  他站在所有人都只能仰視的高度,卻只能匍匐在內心的憎恨腳下,被它支配著做出那麼多違背自己認定的“正義”的事。

  比如他曾經想要躺在病榻上的“皇帝陛下”去死。

  那是他法律意義上的伴侶,是個從一出生就因為基因缺陷而無法“甦醒”過來的廢人,是帝國皇室最後的血脈。他無數次想像著,讓這個“最後的血脈”去死吧,這樣那骯髒的、無用的皇室就會徹底從帝國消失。

  這種只想著享受、從不為帝國做任何事的蛀蟲,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傳延下去?

  不管嘴上說得多冠冕堂皇,這些想法都在他心裡出現過無數次。

  所以他暗示谷秋山將皇帝陛下帶到E區,暗示谷秋山自己越來越忙碌、政敵越來越多,可能無暇顧及“皇帝陛下”。

  為了讓“皇帝陛下”活下去,谷秋山的態度近乎卑微。要他走他就走,說很忙他也不再打擾,每年只會在初春時請求他見“皇帝陛下”一面,藉助極高的基因匹配率為“皇帝陛下”治病。

  他將一切都做得天衣無fèng。

  只是在腦海里出現“姬瑾榮會消失”的可能性時,他才察覺有些東西並不是不去想就可以忽略的。如果他想和姬瑾榮攜手走下去,就必須將心底的膿瘡徹底剜掉。

  在這件事裡,姬瑾榮有什麼錯?姬瑾榮一出生就有嚴重的基因缺陷,基因極不穩定,隨時有可能失去性命。

  過去的二十三年中,姬瑾榮甚至連睜眼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姬瑾榮唯一錯的,就是出生在皇室,就是以那個人的兒子的身份誕生到這個世界上。

  他因此而痛恨姬瑾榮、憎惡姬瑾榮,完全是對姬瑾榮的遷怒。

  因為他真正應該憎恨、真正應該痛恨的人已經死了,所以他只能恨姬瑾榮這個“生命的延續”。

  畢竟姬瑾榮是那個人的兒子。

  那個人,令他們的美滿家庭分崩離析,為的是證明“基因匹配率”比愛情更為重要。那個人幾乎就成功了,不僅讓他母親生下了健康的寇可可,還讓他父親受到“高度匹配對象”的吸引——讓兩個相愛的人齊齊背叛了自己一心守護的婚姻。

  令曾經的甜蜜和曾經的誓言都化為笑話。

  那個人在臨終前讓他和即將繼位的“皇帝陛下”進行基因匹配。

  與那個人和他母親一樣,他和“皇帝陛下”的匹配率非常高。

  那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沒有雙親、沒有背景,初入政壇四面受敵,年幼的妹妹還被唐家人侮辱,心裡燃燒著仇恨的火焰。他恨極了那些欺辱他們兄妹的人——

  所以他接受了那個人提的要求,答應與“皇帝陛下”結婚,替皇室最後的血脈續命。

  直到他到達頂峰,可以接觸到更多機密,才發現自己一心保護的妹妹竟是那個人的後代。

  也是皇室的血脈之一。

  在那之前,他與妹妹相依為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妹妹好好地長大,不被任何人瞧不起、不被任何人欺負。在他心裡,那個人是個非常好的好人,不僅派人教導他、幫助他,還為他提供那麼多助力、讓他在政壇站穩腳跟——

  即使那是為了讓他和“皇帝陛下”結婚,他畢竟也得了那麼多好處。要是別人什麼也不需要你做,憑什麼對你那麼好?

  等所有鮮血淋漓的真相揭開在眼前,他無比痛恨自己的愚蠢。

  原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那個位高權重、肆意妄為的人而起。

  他開始痛恨躺在病榻上的“皇帝陛下”。

  那是他曾經那麼愚蠢的證據。

  所以他想過,讓“皇帝陛下”去死吧。

  在知道吸引自己的姬瑾榮就是“皇帝陛下”,他認為心底的悸動都是所謂的“基因匹配率”帶來的,所以他把姬瑾榮一次次地壓在身下,仿佛想要把姬瑾榮做死在床上。

  可是,他和姬瑾榮之間真的只有“基因匹配率”在作祟嗎?

  那一天晚上,姬瑾榮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打開門走了進來,驟然撫平了他的所有痛苦和不平。

  那一晚他睡得很安心,連懷裡多了另一個人都沒注意到。

  在他面前姬瑾榮總是在退讓、總是在包容,仿佛他的冷漠和他的殘酷都只是在開玩笑,不帶半點惡意。

  可他的陛下這麼聰明,難道真的什麼都沒發現嗎?

  如果他的陛下什麼都沒發現,昨晚就不會坐在窗前一夜無眠。

  他的陛下知道他不夠愛他,知道他還在掙扎猶豫。

  他的陛下說:“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他的陛下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想讓他們之間至少保有現在的平和,不至於連現在這樣的親密都徹底失去。

  寇部長說:“陛下,我曾經想你去死。”他無法向姬瑾榮隱瞞這樣的想法,更無法想姬瑾榮隱瞞自己曾經想做的事。想到那一切可能會成真,他的手微微地顫抖起來,“若不是你突然甦醒過來,突然出現在我身邊,我也許已經做成了,你再也不可能來到我的面前。你會連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就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想到那樣的可能性,寇部長的心臟就被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掐緊,力道之大仿佛想就這樣將它掐得粉碎。

  寇部長瘋狂地親吻姬瑾榮的額頭和鼻子,直至姬瑾榮輕輕抱緊他,仰頭堵住他的唇,他才慢慢冷靜下來。

  姬瑾榮說:“對不起。”他知道寇部長可能會排斥他,可能會厭煩他,獨獨沒想過寇部長會恨他。在他心裡,始終不覺得“恨”這種感情會再次出現在“他”身上。

  沒錯,再次。

  他知道在最開始的時候,魏霆鈞是恨過他的,恨他是個躺在病榻上的廢人,恨他必須要有人照顧,恨他讓他不得不離開家來到幽冷的宮廷、守著個性格不可愛長得也不好看的病秧子。

  對於還沒有到離家年齡的小孩子來說,有什麼比這更可恨的呢?

  那時候他躺在床上,聽見魏霆鈞在外面哭著怒罵:“為什麼我必須守著那個病歪歪的病秧子!”

  於是他想,這傢伙這麼討厭他,很快就會離開的吧。

  接下來的日子,他不親近魏霆鈞,甚至不理會魏霆鈞。他知道這樣做魏霆鈞很快就可以離開,畢竟只要他不需要魏霆鈞的照顧,魏家就不會非逼著魏霆鈞留在宮中。

  做好這樣的決定以後,他覺得魏霆鈞氣鼓鼓的模樣看起來也特別有趣。

  不久之後,魏霆鈞果然回家去了。

  因著入了冬,天氣轉涼,他大病了一場。朦朦朧朧間,他聽到了老太醫的嘆息,他想,他這一次大概真的不行了。

  沒想到就在他漸漸失去意識時,卻被人一把抱進了懷裡。

  有人抱著他哭。

  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為他哭。

  還有人想他醒來。

  他想,那他就不能死。

  還有人想他活著,他就不死。

  畢竟他來到這世上這麼多年,願意留在他身邊、盼著他能活下去的人那麼少——

  他怎麼可以讓他們失望。

  等睜開眼的一剎那,他因為那張帶著哭意的臉而怔住了。

  居然是魏霆鈞。

  他不恨他了啊。

  他還很虛弱,氣息甚至弱得探不到,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我沒死。”

  只要有人希望他活著,哪怕已經踏入鬼門關他也會拼盡全力活過來。

  他說:“我沒那麼容易死。”

  在那以後,魏霆鈞就成了他的石頭。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會從他身邊挪開的頑石。

  姬瑾榮伸手抱緊寇部長的脖子,接著往下說:“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性。”

  他以為寇部長對誰都這樣冷淡,卻不知道這種冷淡背後有著怎麼樣的掙扎。

  可即使滿懷著掙扎和痛苦,寇部長還是捨不得推開他——

  姬瑾榮說:“不管怎麼樣,我愛你。”

  就像你曾經愛我那樣愛你。

  第78章 收服首席大臣(十三)

  姬瑾榮的話直接響在寇部長耳邊。

  溫熱的、美好的氣息,仿佛將他整個人都包圍起來,令他完全無法招架。他清晰地聽到姬瑾榮說,不管怎麼樣,我愛你。

  這世上說喜歡他的人很多,可是從來沒有姬瑾榮給他的感覺這麼強烈。

  這種愛意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它並不卑微,卻足以讓他覺得它無處不在。

  懷中的軀體溫暖而柔軟。

  寇部長目光一頓,看向窗外。明明有著暖融融的朝陽,雲層竟也化出了點點雪花,隨著北風吹進屋內。他說:“下雪了。”

  不知為何,寇部長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也是這樣的日子,也是這樣的太陽雪,他興高采烈地向姬瑾榮說起路上看見的一切:“我一出門,就發現飄雪了,天上還掛著太陽呢。聽說司天監那邊都嚇壞了,一大早就聚在一塊琢磨這事兒。”

  坐在床上的人靜靜地聽著,過了許久才說:“我還沒見過雪呢。”

  因為病著的關係,冬天他都是不能出門的,只能坐在床上看書。等到雪天,他連睜開眼都做不到,也就是這天天氣還算暖和,才沒讓他再次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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