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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記得屋裡的小燈,還有雨。

  茫茫的、滂沱的、無盡的雨。

  ?

  ☆、第五章

  ?  雨在一瞬間澆濕了頭髮,一縷劉海貼在眼角,白璐輕輕撥開。

  晚上有點冷,她剛被雨淋到的一刻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眼睛微微眯起。

  走到馬路邊,白璐將包里的手機拿出來,設定靜音,然後脫掉校服一併塞進書包里。

  抹抹臉上的水,朝著一樓走去。

  舊式樓棟,樓台很低,可以想像下雨的日子一樓房間也會十分cháo濕。

  樓道口堆著棄用的鞋櫃,積滿灰塵,最下方有一隻灰藍色的帆布鞋,丟在這,另一隻不知道哪去了。

  白璐搓搓手掌心,來到許輝家門口,靜聽了一會。

  門裡沒有動靜,只有外面嘩嘩啦啦的雨水聲。

  白璐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敲門聲很小,輕輕的三下,險些要被雨聲掩蓋。

  但屋裡人還是聽見了。

  “誰?”

  隔著一道門,白璐也聽出的許輝的聲音,比起之前,懶了不少。

  男生不像女生那麼多戒心,也沒從貓眼看一看,許輝直接開了門。

  白璐本來就小,又被淋透,整個人如同一隻流浪的小貓,弱不禁風。

  許輝一愣,低頭看她,“你誰啊?”

  白璐抬起頭,嘴唇凍得發青。

  他應是剛剛沖了一個熱水澡,脖子上還搭著米黃色的毛巾。脫了濕衣服,換了件乾淨的深藍色體恤衫。體恤有點大,露出脖肩,皮膚略白,身材高瘦。

  白璐縮起肩膀,輕聲說:“不好意思,我是路過的……本來跟朋友約了時間見面,但是突然下雨來不及了,我手機沒有帶,附近也沒有小賣店,我能不能借一下電話?”說完,她又連忙補充,“我可以給錢。”

  許輝聽完,只淡淡哦了一聲,就折返屋裡。

  “你等會。”他說。

  他一邊走一邊用毛巾擦頭髮,白璐往屋裡看——

  一室一廳,很小的房子。

  他一個人住?

  屋裡不算整潔,但也稱不上亂,中規中矩。白璐看到臥室門口的角落裡扔著幾件衣服,正是剛剛他在外面淋雨的兩件。

  許輝很快回來,將手機屏幕鎖解開,遞給白璐,人就回客廳沙發坐著了。

  手機是最新款的,白璐很快注意到屏幕上有日曆,八月二十號那天有一個重要記事的標記。

  白璐飛快地瞄了許輝一眼,他也不擦頭髮了,從小茶几上拿來煙盒,取了一支。

  煙咬在嘴裡,發現桌上沒有打火機,許輝摸了摸褲兜,然後想起打火機在換下來的衣服里,起身去拿。

  白璐點開八月二十號的重要記事。

  很簡短,一行字。

  二院住院部,十點半,江易恆。

  打火機拿到手,許輝點著煙,白璐也撥打了自己的電話。

  手機該是在背包里一下一下地亮著。

  “小茹你還在等麼?別等了,天氣不好我趕不過去了。”

  “……”

  “你別怪我,也沒辦法呀。”

  “……”

  “嗯,我知道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

  “不過沒關係,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都好了。”

  “……”

  “再見。”

  掛斷電話,白璐刪掉通話記錄,許輝走過來,白璐拿包掏錢。

  “不用了。”煙把他嗆得微微眯起眼睛。

  白璐低著頭,輕聲說:“那謝謝你了。”

  許輝嗯了一聲,白璐轉身往外走。剛走過樓道轉彎處,許輝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你沒傘?”

  白璐腳下一停,轉頭,“嗯。”

  許輝眉頭微緊著,有點不耐煩。

  “那你在屋裡待一會吧。”

  白璐雙唇緊閉,半晌點頭,細聲說:“謝謝。”

  許輝也只是讓白璐在玄關的地方等著,並沒有讓她進屋,白璐靠在門口站著,許輝把電視打開,按來按去兩三遍也沒停下。

  白璐覺得他根本不是想看什麼,只是無聊而已。

  最後停在了電影頻道,裡面正在播一部韓國電影,《黃海》。

  電影血腥陰暗,男主角身陷囹圄,被一群警察圍捕,逃到了山上。他胳膊中了一槍,自己撕了衣服,笨拙地包紮止血,最後無助痛哭。

  許輝抽完一支煙,又取了一支出來。

  男主角的女人去韓國打工,杳無音訊,男主為了幾萬塊錢的答應偷渡殺人,只為了找到老婆,重新開始生活。

  “很可憐呢……”白璐看著電視陰冷的色調,輕聲說。

  許輝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白璐的存在,看向她,沒有說話。

  白璐轉頭,與他對視,又說:“這個男主角,很可憐啊。”

  或許是無聊,許輝應了腔。

  “可憐什麼,誰讓他去殺人了。”

  白璐:“可人不是他殺的呀。”

  許輝哼了一聲,“那是沒趕上,別人先動手了,趕上了不就是他殺的。”

  白璐沒有說話,許輝抽了一口煙,說:“惡有惡報,他為了還債就答應殺人,這種人稱不上可憐。”

  “不是為了還債。”白璐靜靜道。

  煙抽完,許輝低頭把菸頭插在茶几上一個喝光的礦泉水瓶里。

  “那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不像狗一樣活著。”

  許輝抬起頭,白璐也正看著他。

  “男主角是延邊朝鮮族,中國人眼中非我族類,韓國人也視其為低等人群,好處沒有人想著,罪都由他們來背。在這個故事裡他們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沒有尊嚴,就算再奮力反抗,最終也沒走出黑暗……”白璐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哦,對不起,我劇透了。”

  許輝神色平靜,電視裡在繼續播著影片,他目光還留在白璐這。

  “你看過?”

  白璐:“以前看過。”

  許輝好像對流浪貓女生看這種血腥電影的事感到新奇,但也沒有問什麼。

  “哦。”

  萍水相逢,沒有什麼可聊的,許輝又將頭轉了回去。

  白璐看了一眼時間,覺得再不回學校就不止是檢討的問題了,對許輝說:“雨應該差不多停了,我先走了,今晚謝謝你。”

  許輝:“停了麼?”他站起身,來到床邊,拉開窗簾。

  簾幕綿綿,模糊不清。

  許輝:“沒停,你這麼走能行麼?”

  白璐面露難色,“要麼你,你能借我……”

  “你拿把傘吧。”許輝接著白璐的話說下去。

  白璐忙說:“我給你錢。”

  “不用。”許輝走過來,從門後面拿出一把長傘遞給白璐。

  白璐手握著傘,低聲說:“那你平時什麼時候在,我來還傘。”

  “算了吧,我家也不止一把,這傘挺破了,估計也就再用一兩次。”許輝無所謂地說。

  白璐拿著傘,再次道謝,才轉身離去。

  門關上,白璐沒有回頭。

  出門打開長傘,紅白相間,上面是一家計程車公司的廣告。傘果然很破,傘骨斷了三根,右邊的傘面完全是塌著的。

  白璐撐著傘走過街道,在保安大叔嚴厲的目光中進了學校。

  果不其然,第二天又是檢討——帶著濃濃鼻音的檢討。昨晚的瓢潑大雨讓白璐脆弱的身板面臨感冒的威脅。

  “你這次還打包了一份辦公室談話套餐。”白璐寫完檢討被包老師叫到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吳瀚文從試卷中抬頭調侃。

  白璐沒有理會,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蔣茹魔性不小啊。”吳瀚文說,“還帶著你也有後遺症了,怎麼這麼晚回學校?”

  白璐轉頭,“你題做完了?”

  吳瀚文一臉淡定:“並沒有。”

  白璐:“九月份就要去參加比賽了吧。”

  吳瀚文皺眉,“你這人怎麼這樣,哪薄往哪捅,我好歹給你講過那麼多題,思路有多清晰你不知道?”

  白璐看著他,沒等說話,吳瀚文馬上又說:“不過這麼說也不準確,畢竟給你講的題比賽也不會考。”

  白璐哼笑一聲。

  吳瀚文挑挑眉,回頭接著做題。

  昨夜下過大雨,今天晴空蔚藍。

  白璐轉身拿書本,看見躺在書包最裡面的手機。

  停了一下,還是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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