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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城緩緩呼出一口氣,起身道,「這就去。」
籌謀許久,本以為能一朝飛上枝頭,最後還是要受制於人。他實在心有不甘。
書房裡,昭郡王還有興致品茶,見他過來,招招手,要他坐下。
任青城神色溫和,緩聲問,「父親這樣晚請兒子過來,所為何事?」
「定是大事。」昭郡王笑,不與他周旋,開門見山道,「你該去崑山一趟。」
提及這個地名,任青城拳在身側攥緊,壓下眸中神色,又問,「父親作何打算?」
「旬賀現在勢力正弱,若要除去他,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他崑山之戰大勝,朝中聲望又有漸起苗頭,呼聲甚高,實在是我心頭豎刺。」昭郡王話只留一半,「你可懂?」
任青城起身行禮,「兒子省得。」
踏出門的那一瞬,任青城多日來壓抑情緒忽而舒緩許多。天上一輪明月,他指尖動動,想起了常常在心頭縈繞,卻又不敢說出口的那個名字。
趙岩的最後一封信,說她可能在崑山。
第73章 憧憬
賽滿離開的前一夜, 月亮很圓。
很美的景色, 然而,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嫁衣早就準備好, 丫鬟呈給她時, 賽滿只看一眼, 碰都沒碰。琬宜本以為她或許會哭鬧, 但她沒有,很平靜地接受了事實, 面上仍笑著, 少女不染愁色, 但夜半無人時有沒有哭,只有她自己知道。
晚上吃糖醋鯉魚, 賽滿來湊熱鬧,還提了一壺馬奶酒。桌上說說笑笑, 好似平常, 只誰人都知, 說不準就是最後一次相聚。謝暨喝的有些醉, 被琬宜看一眼, 他省得了,這才停下。
琬宜已經七個月身孕, 行動吃力, 白日裡楊氏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 晚上便是謝安照顧。
大夫來診脈,說十有八九是個男孩,琬宜覺著高興。第一個孩子是男孩很好,若以後有了妹妹,總能照應著,將來也會是家裡的頂樑柱。
孩子的名字還沒取,賽滿躍躍欲試,拉著謝暨翻辭典。
她漢文還不大好,看的吃力,但細緻,一頁頁慢慢翻下去,不時和琬宜商量幾句。看到哪個好的字,就寫在紙上,不知不覺便就列出了一長串,看得人眼暈。
雖然費不少力,但最後名字還是定下來了,楊氏拍的板兒,叫謝祈。
祈福,祈禱,祈願以後一路平安。
賽滿還有半塊血玉在她這裡,琬宜早幾日前就化了自己的金墜子做成項鍊,把玉嵌在其中,今晚又還給她。琬宜摸摸她的發,有許多言語想表達,最後也只化成兩個字,「珍重。」
賽滿走的時候,奶娘來接,謝暨只送到門口,遙遙望著她背影。
琬宜到他身邊,輕聲問,「你怎麼不再和她說說話?」
謝暨低聲道,「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琬宜沉默一會,又問,「你不喜歡她嗎?」
謝暨仰頭,看茫茫夜色,掩去眸中神色,聲音沙啞,「可我的喜歡,不該成為她的負擔。」他說,「若以後,她心裡還沒有別人,我有能力搶她回來護她安穩,我再告訴她這句喜歡。」
這話說的乾脆,但聽著充滿哀傷。他現在的心情,琬宜略懂,但終究不能完全體會。
她算是看著謝暨長大,從青澀少年變成現在樣子,他所經歷的苦難,不比誰少。雖是叔嫂,但情同姐弟,謝暨難過,琬宜看在眼裡,也覺得心裡苦澀不是滋味。
少年未曾說出口的愛戀,隨看不見的淚吞入腹中,由他自己慢慢消磨。
謝安從屋裡出來,在她肩上圍了披風,胳膊虛虛搭在她肩上,三人一同站了會,也不知在看什麼。風吹過來,裹挾著淡淡桂花香味,九月了,是四季桂盛開的時節了。
桂花酒,桂花酥糖,桂花蜜,都好吃。
琬宜往後靠在謝安身上,伸手扯一扯謝暨袖子,聲音輕柔,努力含些笑意,「明個回來,給你做桂花糖吃,要不要?」沒等謝暨回答,她又急切說,「可不許說你不喜吃甜的,娘和謝安都不吃,你若再拒絕,我便就沒人陪了。」
「吃,你做的都吃。」謝暨回頭笑,嘴咧著,但細看,瞧得見眼底的紅。他撣撣衣擺,又說,「明個集市,我去買幾個大石榴,現在都熟的透了,小孩嘴一樣裂著縫兒,肯定甜,陪你吃。」
琬宜舔舔下唇,低聲說好。
沒再呆多久,謝安怕她凍著,手腕動動搔她下巴,示意該進屋子了。琬宜聽了話,又和謝暨說幾句,便就道別。快進門時,她回頭看,謝暨還站在那裡,很高的身板了,像個男人,只背影蕭索,帶些淒涼孤寂。
心頭飄過一句詩,雖含義並非恰當,但意境相似。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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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過後,琬宜仍舊懨懨。她換了褻衣,慵懶斜靠在椅子裡,腿半縮著,搭另一條長凳上。
謝安沐浴出來,發梢滴著水,見她頹靡樣子,拿布巾擦擦頭髮,過去蹲在她面前。
他拉著琬宜的手,輕輕搖搖,「怎麼,不舒服?」
「沒。」琬宜反握住他的,搖搖頭。她垂著眸,用指甲刮著他粗糲指肚,發鬆散垂在肩頭,只一根嫣紅色綢帶束著,臉頰豐腴一些,依舊白皙如玉,了無瑕疵。
謝安眼神柔和,隔著布料親吻她肚子,溫聲哄著,「那怎麼這樣不高興,還是因為賽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