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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拴馬的地方,人群已經稀少,燈只暈黃一盞,影子暗長。謝安把自己身上披風解下,裹她身上,抱她上馬,自己也坐她身後,牢牢圈住纖腰。

  他往後甩一鞭子,馬蹄緩慢走起,琬宜忽聽他附耳低聲說一句,「以後不許自己一人出門,也不可一人在家。」

  她想一想,點頭,沒反駁。

  夜晚風寒露重,怕馬跑起來,風烈吹傷她臉,速度不快。

  琬宜疲倦靠他懷裡,忽然想起什麼,說一句,「好像最近是不太平。」

  謝安斂眉,「怎麼?」

  琬宜吃力回頭想看他,被他又掰過腦袋,只能縮他臂彎那裡,看著眼前黑夜和長路,「聽姨母說的,七水亭換了個不靠譜的亭長,上任才三天,就把那片兒搞得烏煙瘴氣。」

  謝安在嘴裡念一遍她說的地名,就在城東,方圓五里的小片地方。

  琬宜和他閒聊,「姨母也是聽別人說,不知真假,說那亭長姓王,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綽號二麻子,因為當官,才起了個大名,叫王志。原來就是個地頭蛇,字也不識,誰知怎麼就做了官……許是買的也說不定。」

  買官賣官,放在何時何處都不是小事。臨安縣令雖然有些好逸惡勞,卻也算是清廉,以往沒出過這種事,亭長職位雖小,但也不是隨便誰都能做的。

  王二麻子這人,謝安聽聞過,小九門常客。無論何時都是件看不出本色的粗布褲子,趿拉一雙破布鞋,笑起來鼻子眼睛聚在一起,小偷小摸之事常做,稍有一頓飯錢就拿來賭,輸的光腚出去,第二天哪裡偷個錢袋,又過來賭。

  臨安縣令做不出這樣的事,這裡面定有別的彎繞。

  要以往,這樣雞皮小事,謝安不會忘心裡去。但現今不同,他不敢再放任任何蛛絲馬跡。王志,謝安在心裡記住這個名字,想著明天讓春東去查探一番。

  他太過沉默,琬宜自己說幾句,也覺得沒意思,索性閉口不言。她累了,謝安把她裹得嚴實,不覺得冷,馬小步顛簸,反而催生困意。背後是他,沒有後顧之憂。

  琬宜捂唇打個小哈欠,想小憩。

  謝安把披風上帽子給她往下拉一點,蓋住半張臉,「困就睡。」

  她笑著擰動一下身子,尋個更舒服姿勢,謝安臂橫在她腰前,目視前方。

  眼皮漸漸合上,眼前世界變得模糊,最後一點光亮是天上彎月。琬宜看它尖尖下角,朦朧一點白光,心裡忽然一空。

  她與他之間,就像日與月,本在兩個不同世界,悄然相會,之間卻仍像隔著山和大海。前路坎坷,誰也不知現在是對是錯。

  過一會,她小聲問,「謝安,咱們以後會好嗎。」

  「在擔心什麼?」謝安聽見她碎音,垂眸看她,沉默一瞬,又說,「以後如何誰預料的到,我只知道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周圍寂靜無聲,廣袤天地間,好像就他們一雙人。

  琬宜閉著眼,聽他在耳邊低聲,「我在,遇山平山,遇海填海。」

  --

  第二天,晴朗好天氣。

  春東昨晚去見了翠翹,早上進門時神清氣爽。謝安在二樓等他,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腿交疊搭在桌沿,食指上掛一串鑰匙,晃一晃,叮噹作響。

  他推門,樂一下,「哥,來這麼早。」

  謝安淡淡點頭,勾指讓他過來,問,「認識王志嗎?」

  春東愣住,搖搖頭,「沒聽過。」

  謝安手扶著額,舌尖舔過後齒,「王二麻子?」

  春東笑了,「這麼說就知道了。這小子上個月發達了,豁出去贏了一大筆,好像有七八十兩,捂在□□里嚴嚴實實的,說什麼都不再賭,說要那這錢去混個名堂。後來去喝酒,有想熟人從他嘴裡打探出來,他說他想買個官兒。」

  謝安正了神色,「哪兒買的?」

  春東一下沒反應過來,緩一會才回過味,「真買了?」

  謝安點頭,「就一亭長。」他把腿放下,肘彎拄在膝上,眼睛盯著地面,「我就想知道,他這官是從哪裡買的。你去查查。」

  春東和他穿一條褲子長大,腦子轉轉就明白他心中所想,「哥,你懷疑誰?」

  謝安牽扯一下唇角,「李太守家那位新公子。」

  春東咂一下嘴,不明不白,「哥,你怎麼想起要趟這趟渾水?咱們以前就說,不管官場的事,你前些日子不還說不理會陳磬,怎麼現在卻轉了性?」

  謝安拇指摩挲一下指尖鑰匙,抬頭看他,「我要成親了。」

  春東驚住,「什麼時候?」

  「七天後。」謝安唇角彎一抹笑,眼裡罕見溫柔,「這段日子,一點意外我都不允許。」

  春東默一瞬,又問,「那以後呢?」

  謝安舌頂一頂腮,忽的抬臂把手裡東西扔出去,春東驚呼一聲,堪堪接住,看見是什麼,驚疑之色更重,「哥,你這什麼意思?」

  「不想在這待了。」謝安捻一捻指尖,「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春東咽一口唾沫,還欲再說句什麼,忽然有人敲門。

  雕花木門打開,德勝探頭進來,「三爺,春東哥……程四爺到了。」

  程四爺,原來也是大名鼎鼎一號人物。響馬出身,靠不義之財發家,而後辦了小九門。老爺子今年六十有餘,花白鬍子垂到胸前,仍舊富態之相,卻不苟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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