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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琬宜一驚,知道楊氏肯定會出來撿蛋,不敢多留,趕緊推門出去。

  接下來一天,她都過的意興闌珊。繡一朵牡丹,針法出錯幾次,最後還用錯了線的顏色,慌忙中,手指尖扎出好幾個針眼兒。

  阿黃一整日都乖巧沒出錯,琬宜想罵它都找不到機會。心中鬱結沒處發,吃過了晚飯早早躺下。外頭天漸漸暗下來,她盯著頭頂梁木,心思不知飛到哪裡去。

  唯一慶幸的是,謝安似乎也不想見她,月上半空都沒有回來。

  琬宜閉上眼,安慰地想,最好別回來了……

  可她不知道,心裡雜亂、覺得時光難捱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

  臨安最大的酒樓名叫福滿樓,一共三層,頂樓天字間,靠著走廊欄杆望過去,能把大半個臨安俯收眼底。

  下面不遠處是花街,珠翠樓就在那兒,現在的點兒,是最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看得見的紙醉金迷。

  形形色色人物路過街口,不知從哪個方向來,但都往同一個地方去。謝安趴著欄杆往下瞧,

  眼皮半垂,心不在焉,他齒間含一粒花生,不嚼,只無聊用舌頭舔舔,咸滋味兒。

  風吹衣裳鼓起,謝安敞懷,卻不覺得冷。

  身後面春東正興致勃勃和付邱閆划拳喝酒,吵鬧叫嚷,桌上都是下酒菜。雞爪、豬肝、鹽炒花生米……大部分都加了辣子,看過去紅通通一片。

  付邱閆是小九門的老主顧,春東和他關係不錯,又都好酒色,氣味相投,總是一起吃飯喝酒。謝安平日裡是不會參與他們的,但今天,他實在不想回家,便就一起來了。

  屋裡,春東連著輸了三次,喝的臉頰通紅,付邱閆坐另一頭笑的見鼻子不見眼。春東不服,回頭扯嗓子喊,「哥!」殺豬般叫了三聲,謝安不耐煩走進來,踹他一腳,「屁事?」

  春東傻呵呵笑,手指著付邱閆,「給兄弟報仇!」

  ……論行酒令,沒人是謝安對手。他混慣了,十歲出頭就敢和人拼酒,第一次吐得膽汁快出來,再過幾次,便就千杯不醉。

  在小九門,接觸的人少不了有頭有臉的,當初謝安勢力還不大的時候,便就被老管事指派去陪酒。那群人是真的能喝,敢喝,燒刀子混最烈的汾酒,不用碗,只用壇。

  當時年輕,急於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謝安什麼都沒怕過,喝到受不了,就跑到外面去吐,回來仍舊能談笑風生。他話不多,但直擊要害,拍馬屁也總能拍到點子上,三言兩語哄得那群人樂樂呵呵與他稱兄道弟……人脈廣了,手段厲害,他總算爬到塔頂。

  回想起這十年,謝安自認能做到臨危不懼,運籌帷幄,就算栽了跟頭,他也能面不改色爬起來。他脾氣躁,但世事歷練,心性收斂不少,多久沒再有什麼能讓他煩悶如此的事了。

  謝安立在那,燭火在眼前搖曳,火爐冒著騰騰熱氣,他在心裡念那兩個字。琬宜。

  春東看他發愣,有點急,癱在椅子裡又開始嚎叫,「哥!」

  謝安緩過神,不去想那些事。他拉著椅背把春東弄走,自己懶散躺另一張上,沖付邱閆揚揚下巴,「來。」

  付邱閆裝模作樣抱拳,「久聞謝三爺威名,望手下留情。」

  謝安盡力提起幾分興致,他勾一下唇角,緩緩道,「欺負我兄弟……沒門兒。」

  酒過三巡,喧鬧從遠處傳來,隱約聽不真切。夜色頹唐。

  付邱閆已經醉了幾分,神態迷濛,謝安不急不慢,先試探他幾把,暗中記他神態習慣。眼看著謝安喝了三杯,付邱閆略帶些得意,「能讓謝三爺輸酒的,現在還有幾個?我這也算是夠本兒了!」

  謝安笑,舌頭把含了許久的花生粒卷進嘴裡,嚼兩下,「我動真格的,你可別哭?」

  付邱閆拍著桌子,「這一壇,喝不完咱們不收場!」

  謝安淡淡點頭,腰背挺直些許,挑眉,「來。」

  ……一炷香後,罈子空了,付邱閆暈乎乎趴在桌子上,茶盞被推倒,他臂橫著,杯盤狼藉。

  春東在旁邊敲著筷子叫好,手指著他笑,「慫包蛋,知道你面前誰嗎?敢咋呼!」學著謝安樣子歪斜著,春東笑聲更猖狂,「三爺當年騎馬橫行臨安的時候,你還在家裡念三字經!」

  耳邊是他倆不知疲倦的吵嚷,謝安有些累,不是身體,只心上。他腿叉開,右腳腕子撘在左膝,胳膊蒙住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氣,心裡想的卻是家裡那一方小院子。

  幾隻雞鵝,一隻花貓,他老娘,外加一個脾氣很好的姑娘。即便飯桌上只是碗不好味道的豆腐湯,也讓人覺得心滿意足。不似現在。

  付邱閆緩了一會,又開始和春東語無倫次說動說西,這次是圍繞女人。兩人都是珠翠樓的常客,只春東專注翠翹一人,付邱閆百花齊放。

  沒有付邱閆有經驗,春東就靠一邊聽他對那些女人評頭論足。

  「夏蓮吧,長得還行,就胸太小,還沒老子的大……麗桃的胸是夠大,但是腚太垂,快到腳後跟,摸起來一點不爽。還有那對雙胞胎……大喜兒腰粗,上面都是肥肉,膩乎乎噁心人,小喜兒腰是細,就是不夠滑,跟老太太糙手似的……」

  春東聽的哈哈大笑,塞一隻雞爪進嘴裡,「還是我們家翠翹好,哪哪都好,等我攢夠了錢,就贖她出來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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