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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帶著唐七雄赳赳氣昂昂走近書房,問了一句:“有誰好了嗎?可以背給我聽了。”
於是在場少年包括薛少英都刷地望向那個看書少年。
文先生問他:“秦錚,如何了?”
秦錚看看文先生,又看看後面瞪著一雙大眼的唐七,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以前看過,但要說背,還沒有如此熟悉。”
唐七頓時一股虛心感油然而生,卻見文先生面不改色,誇張地嘆了口氣,拍拍唐七的背道:“來,小唐,背吧。”
唐七想了想,還是決定聲明一下:“我以前也看過的……只是沒背而已。”
“背吧,沒事。”文先生被拆了台,依然面不改色。
然後唐七又背了一遍。
背完後,在滿堂被雷劈的表情中,施施然走了出去,剛出房門就聽文先生在裡面聲情並茂:“人家起碼比你們小三四歲,腦子都不怎麼靈光,做事踏踏實實,讓幹什麼都毫無二話,現在背書都比你們強,你們說你們還得瑟什麼……”
唐七搬完菜,去書房那兒轉了轉,發現已經快到吃飯時間,少年們還在苦逼地背書,院子外有幾個小廝探頭探腦。
她覺得自己這時候進書房是件很拉仇恨的事情,於是回到廚房,扒著灶台眨巴著大眼看胖嬸做飯,幸福地吃到第一口熱飯,飽飽地走出去曬最後一絲夕陽。
居室和學室之間的門已經關了,看來文先生回來了,她來到文先生的房間外,正好看到胖叔送完飯菜出來,見到唐七笑眯眯的:“喲,小唐,聽說你今天很厲害嘛!”
唐七很謹慎的回答:“我以前看過。”
“嗨,還謙虛,背出了就是背出了,還有好幾個小子沒背出呢,明兒還得來背,哈哈!明兒可是他們的馬術課,他們得心疼死。”
唐七設想了一下,騎著一個生物運動的感覺還是怪怪的,無法感同身受,只能又嗯了一聲。
胖叔離開後,唐七在外面等到太陽下山,後面有人開門出來,看書少年秦錚正回頭對文先生道:“先生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得去。”
“這怎麼行,天那麼黑……誒,小唐你在啊,那成,晚上的活先讓胖叔干吧,你幫我送送客。”
唐七起身:“送到哪?”
“送到家!”文先生想也不想就答,等唐七和秦錚走遠了才忽然想起來,“哎喲不對,他才多大個娃。”等追出去,卻沒見兩個小孩的影子了,不由得一陣擔心。
唐七一路在前面走,出了學堂後對秦錚道:“帶路。”
秦錚遇到唐七也很沉默,今天他可被打擊得可以,兩人一路無話,剛走沒幾步,一個人忽然從旁邊跑出來,正要路過唐七,被拉起一把拉住:“找我?”
這人正是唐五,他看到是唐七,立刻抓住她道:“你,你跟我來。”
“怎麼了?”
“李姨娘重病。”唐五看看旁邊的陌生少年,也只能這麼說。
“我會去看,可我看有用嗎?”唐七道,“找大夫了?”
“……營里的大夫,治不了。”唐五咬了咬嘴唇,“那只是軍醫,外面的,都不肯進來。”
“那就押進去。”唐七道,“救人哪來肯不肯的,醫者學得一身技能只為坐地起價的話那還不如去死。”
一直沉默的秦錚忽然道:“那我去找吧。”
大小唐看著他。
唐家的遺傳都有一雙大眼,秦錚有種遮眼的衝動,無奈道:“那你們誰跟我去找大夫,我不認得你們那兒的路。”
“我去。”唐五拉著秦錚就跑,老遠就聽到秦錚叫,“走錯了走錯了!”
唐七轉身,走向犯人營。
李姨娘住的地方她上次來過,三個姨娘住在一起,相處得倒還好,女人都有自己的智慧,為了讓生活過得好,有些往日的仇怨也不得不消解掉。這一進去,滿帳子的人,花氏和唐大老爺見唐七來了,便叮囑了兩句走了出去,剩下丁氏和吳氏,她們這麼多年都做妾,也算同甘共苦,此番見李姨娘病重垂死,以己度人,不由得悲哀起來,兩人給李姨娘擦了臉和手,端著水盆走了進去。
李姨娘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眼睛泛著水光,臉色發青,看著唐七。
只一眼唐七就知道,叫大夫也沒用了,她沉默了一會,上前蹲在李姨娘身邊,握住了李姨娘放在一邊的手。
“囡囡啊……”李姨娘輕聲道。
“……嗯。”
“囡囡……”
“在。”
“你……好好的,就好……”
“嗯。”
“你……是我的囡囡嗎?”
唐七看著李姨娘的表情,微微握緊手:“我叫唐青葉。”
“……”李姨娘微微閉上眼,鬆開了唐七的手,低低地應了聲,“嗯,好。”
之後,許久,唐七沒聽到任何指示。
然後,她聽到了生命靜止的聲音。
外面正好有人拉開帳子,唐五叫道:“大夫來了!”
唐七回頭看他。
唐五垮下臉:“沒趕上嗎?”
唐七放下了李姨娘的手,點頭。
唐五奔出去,很快外面進來了一個中年人,後面跟著秦錚和唐家人,他走到李姨娘身邊探了探鼻息,搖搖頭。
頓時周圍一片哀慟聲,唐七呆站了一會兒,被花氏摟進懷中,這個女人不斷地說:“哭出來,別憋著,哭出來,孩子,她是你娘啊。”
唐七覺得精神力有些阻滯,她被花氏摟得不舒服,但是又不想動,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裡,周圍人的哭泣讓她很不舒服,她皺著眉,看著李姨娘的屍體,有種失去了戰友的傷心感。
曾經她把這個女人當作拖後腿的戰友,就指望她老老實實呆在大後方,別沒事就在身邊嗶嗶,眼淚各種亂流,煩不勝煩,防不勝防,還老是說些聽不懂的又讓人心煩的話。
可是很快這個女人和自己一起站到前線了,流浪到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後方讓她呆,而且她成了某一場偷龍轉鳳最無辜的受害者,她受傷最深,但卻沒人能安慰,而自己,也從來不知道安慰是什麼。
最後一刻,她看到李姨娘合上了眼睛,嘴角微笑,卻忽然明白了,一個人類的最傷心的表現,不是流淚和唧唧歪歪的抱怨,而是微笑。
她笑得唐七僵硬在那裡,茫然無措。
第39章靖難
三天後,葬了李姨娘,卻到了唐七的生日。
唐五不知怎麼的和秦錚認識了,秦錚是軍中軍師中郎將秦耀之子,和他爹一樣滿身腹黑的味道,和薛少英從小一起玩到大,都是薛少英在前面闖禍,他在後面溜號,人稱“狗頭秦錚”,算是狗頭軍師的別稱。
雖然秦錚薛少英還有唐家兩個小孩都還不熟,但是小孩子的友誼是很奇怪的,再加上親眼見到唐七喪母,秦錚也頗為同情,便提議作為生日禮物,他就假公濟私帶唐七出去玩一趟。
薛少英自然跟從,唐五硬要陪著。
唐七一頭霧水地被唐五拉出去,還反覆問:“什麼生日?出生的日子嗎?那有意思嗎?”
她印象中的出生,母親是不痛苦的,因為環境惡劣,天蠍星人都認為來到世上是痛苦的,樂趣是與世間的一切戰鬥出來的,出生的日子著實沒什麼可高興的。
唐青宣極為羨慕,但她是正宗女兒身,就算到了開放的西北地區,也不敢跟一群男子隨意亂走,一面擔心唐七以後的閨譽,一面也想出去玩,糾結得在門口走來走去,最後還是一臉悲壯地說回去給打掩護。
秦錚說話了:“唐五,不如等會看到好吃的,給你妹妹帶點吧。”
唐五拍胸:“那當然!青宣你放心,不會忘了你的!”
青宣看看秦錚,咬了咬嘴唇,輕聲叮囑唐五:“你還是得記得,她是七妹妹啊……”
唐五一怔,臉忽然僵了一下,唐青宣立刻明白了,唐五那是已經沒把唐七當女的了,唐青宣陰了臉:“五哥你缺心眼!”
遠處薛少英在催:“你們好了沒?”秦錚也正往這邊看。
唐五點點頭:“我記得了,走吧。”
唐七也朝唐青宣點點頭,跟著唐五離開了。
走出幾步後她再回頭,看到唐青宣還在營外看著,她忽然覺得好像李姨娘就站在那。
打馬關雖然熱鬧,但是繁華程度自然是遠不及京城的,此時雖然有一些去西域的商道,但是因為某些政策原因,通商並不頻繁,關里只有少數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賣一些新奇的玩意兒,秦錚和薛少英並非從小都在這長大,隨父母來到此處後也頗為不習慣,逛了幾圈大家都沒了興趣,在一個表演噴火的雜耍藝人前,三人看著拿著糖人的唐七犯愁。
“真沒騎過馬?”薛少英問。
唐五搖頭:“沒有,大概見過。”
“少英你別想著帶人家。”秦錚一語道破薛少英jian笑下的內涵,“你才多大個兒,掉下去都抓不住人家。”
“那怎麼辦,說了帶他去塞外兜風的!”
唐七嘎嘣咬了口糖,PiajiPiaji嚼,事不關己狀。
“那,不准跑,慢慢的?”
“那有什麼意思!”
秦錚眯起眼:“那你別去了,我跟唐靖風帶著小唐去。”
“去去去!幹嘛不去!走,挑馬去!”薛少英帶頭往馬房跑。
這一去,卻又帶上了兩個人。
馬房的管事齊摩是個西域大鬍子,笑起來怪腔怪調但是很豪慡,他和秦錚還有薛少英都認識,見他們來了,直接找了個夥計去找馬,然後推出兩個人來,一個髒兮兮的小少年,和唐七差不多大,正是唐七剛來打馬關時遇到的小追,還有一個唐靖庭,穿著髒兮兮的雜役服,手裡還拿著一個滴水的板刷。
“大家都差不多年紀,一起去玩玩嘛!”
薛少英嘴角都抽搐了:“齊摩叔你可真不客氣!這是在給我們新兄弟過生耶!”
“人多,熱鬧!”
“哎,好吧好吧,都會騎馬嗎?”
小追和唐靖庭點頭的時候,秦錚出來煞風景了:“壽星不會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