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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雪的聲音很輕,聽在邱嫂子耳里如同驚雷一樣,過了會兒才抬頭:“小的自然是知道這些,可是……”初雪並沒讓她說下去:“可是你做下人的,覺得三嬸嬸母子分離十分難過,你瞧在心裡也格外心疼是不是?”邱嫂子不敢點頭,初雪輕輕一嘆:“邱嫂子,我們都曉得你是從小陪三嬸嬸長大的,有幾十年的情分,三嬸嬸到了如今,也只有你們幾個一個忠心耿耿不離不棄。可是邱嫂子,三嬸嬸到現在這樣,難道全是萬家的錯,全是我們不體恤,不肯出言幫她一兩句嗎?更沒有讓她們母子在一起?”

  邱嫂子抖了一下,瞧著初雪沒有回答,邱嫂子當然曉得這件事裡,李氏自己也有錯,可畢竟人都是偏心的,縱然覺得李氏有錯,也未免要抱怨幾句萬三老爺太過絕情,更要怨恨幾聲初雪楊氏未免太明哲保身,總是妯娌之間,哪能全都不說一個字?

  旁的倒罷了,這母子分離,見了面還不能似原先一樣,那不是活活挖李氏的心肝嗎?可再一細想,自己太太這些年來,對他們說的話,邱嫂子嘆了一聲,跪下道:“大太太,小的知道前些日子,小的在幾個平日相處的好的同伴面前多說了幾句話,可這並不是我們太太的意思,全是小的賭不過這口氣。”

  初雪笑了:“邱嫂子,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這種小事也值得我來尋你說話?”不為了這個,那是為了什麼?邱嫂子遲疑神情完完全全落到了初雪眼裡,她面上笑容沒變:“邱嫂子,我只是由此想到,你會在同伴面前多說幾句話,難保不會在二侄女三侄女面前也多說了那麼幾句話。”

  邱嫂子額頭開始有冷汗出來,在同伴們面前多說幾句,不過是閒磕牙,就算別人揪到了,也不過呵斥一頓,罰上個把月的月錢就是,可要在小主人面前多說幾句話,往輕了說,是教唆小主人,往大了說,是挑撥是非,讓家宅不寧,那就不是斥責一頓罰幾個月月錢能解的了。

  初雪繼續款款地道:“邱嫂子,我曉得你忠心,怕得是兩個侄女她們忘了三嬸嬸這個娘,這才時時提點著她們。可是邱嫂子你也要仔細想想,別說三叔叔並沒阻止三嬸嬸來瞧幾個孩子,平日裡老太太對孩子們也是多有疼愛,你此時所為,反成了倒行逆施,不但對侄女們無益,就算是對三嬸嬸也沒多大好處,到最後倒落得你成jian詐小人。”

  這幾句話如同石頭一樣重重砸在邱嫂子身上,邱嫂子的唇張了張才道:“大太太的訓誡,小的知道了。”初雪勾唇一笑:“你是三嬸嬸的身邊人,不過是尋你說幾句話而已,哪算得上訓誡。你忠心這本是好事,可忠心了也不能是非不分,三嬸嬸現在這樣,你瞧著心疼,可是追根究底,這整個萬家為了這件事也算是丟了臉面。若三嬸嬸就此安分守己,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若是還怨天恨地,以後這幾個侄子侄女的婚事,只怕就要去外面尋,二爺是個男子,娶媳婦回來倒也沒什麼,兩個侄女若一外嫁,這天高地遠的,連梢封信都難,更何況時時見面。邱嫂子,你若真對三嬸嬸忠心,指望兩個侄女好,就該曉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邱嫂子的汗已經不光是額頭上有了,這兩個月來,李氏單獨住在宅里,揚州城的風言風語難道少過?按說正月里正是應酬最多的時候,可李氏宅里除了李太太來坐坐,連半張帖子都沒見到。

  如果真繼續抱怨,只怕到文珏她們議親時候,真的沒有這城裡人家問名,那時只有去外鄉尋親事。邱嫂子眼裡又有了淚,看向初雪的眼裡有了祈求:“大太太,曉得您說的對,可是我們太太,畢竟是他們的親娘。”

  初雪坐在上面紋絲不動:“邱嫂子,天下沒有盼著兒女不好的親娘,難道又有指望孫子孫女入火坑的祖母?”邱嫂子低頭:“大太太您說的對,小的明白了,等小的回去一定會去寬我們太太的心,讓她為幾個兒女想想。”

  初雪點頭:“話也說完了,邱嫂子,想來三嬸嬸她那邊還等著你,你就先回去吧。”邱嫂子又磕一個頭這才站起來告退,外面艷陽高照,二月的風吹在面上暖融融的,邱嫂子心裡卻似冬天,突然笑了一聲,自己的那點小見識小算計,原來全都被人瞧在眼裡,更何況太太呢?

  文琦的婚事年前已經說好,對方選了二月二十六來下聘,揚州富商家的風俗,是沒事也要尋緣由請客,更何況這是大喜事,當然要辦得極其熱鬧鋪張才是。雖說分家,但沒有搬出去,楊氏當然要請初雪幫忙,這是初雪扶正之後,參加操持的第一個大一些的酒席,請戲這些倒是個簡單的事,這揚州城裡,各家養著的小戲,外面來的大班,那叫隨意選擇。

  楊氏聽初雪說了去年在黃家酒席之上,見平日有過爭執的人都被分開,平日相處的好的人坐在一起,眉頭不由一皺:“大嫂你的一雙眼好厲害,我赴過無數的宴席,倒沒發現這點。”楊氏不愛應酬,去了酒席也不過就是坐在那裡看戲,不會去管旁人家的是非,更不會去注意這座次安排。

  初雪笑了:“這也是二嬸嬸你平日不愛俗事,這樣一排坐席,倒是極方便的,不然每次有什麼酒宴,那性子不和的坐在一塊,雖不好撕破臉皮,唇槍舌劍地怎麼都沒少過。”楊氏深以為然,可這說來輕易,誰沒事專門去打聽揚州城裡哪家的太太和誰家交好這種事?

  初雪眉微微一皺:“黃家既這樣做,平日間定是有人管這些的,不如尋人去黃家問問。”楊氏正打算讓人去,外面就有人說張媽媽來了,這張媽媽是楊氏在女兒議親之後,專門給她尋的教養媽媽,教女兒人情世故往來,這張媽媽在這揚州城裡,做這行也有二十來年。

  她原本是揚州一家富商女兒,從小也是金枝玉葉長大,嫁人後不久夫家就敗落,娘家人那時也離的遠沒有靠處,她咬了牙靠做針線活帶著孩子們過日子。誰知她丈夫偏偏又得了個富貴病,別說出去做活,每天都要吃八分銀子的藥,那些錢要往哪裡去尋?

  若是去賣身投靠,又恨墮了自家的名聲,若是行差踏錯,那更是無顏去見先人。思來想去,這揚州城裡多有請教養媽媽陪伴沒出嫁女兒的,橫了一條心往舊日叫好的人家毛遂自薦,那戶人家的主母曉得來由,也就請她陪伴女兒。

  原本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誰知這女兒被她教得極好,這名聲一傳出去,於是那位姑娘出嫁後,又有人來請,這齣息總比做針線要好,張媽媽也就以此為生。

  張媽媽進來先行禮後剛要開口就笑道:“怎麼二位太太面上都有幾分為難之色?”初雪把話說出,接著笑道:“這樣的人還難尋。”張媽媽十指一掄就道:“這有何難?老身有個結義姐妹就是做這個的,舉凡酒席座次、菜餚安排,她都是極熟練的,只是原本以為貴府早請了這樣人來,誰曉得還沒有。”

  78竅門

  初雪當年在莊家時候是服侍莊老太太的,那時莊老太太早不管家,操持宴席這些事不是她這樣的下人們可操心的,也沒打聽過。此時聽了張媽媽說的這些,才覺得扶正之後所知道的揚州和當初在莊家,在後院時的揚州大不一樣。

  初雪對楊氏一笑,楊氏倒開口了:“原來揚州還有這樣風俗,京里竟沒這樣的人。”張媽媽是個經過人情世故的,早對楊氏道:“二太太出身官府,從小又是在京里長大的,京里怎會少了那樣百伶百俐的下人?只是這揚州城裡,發跡比起旁的地方要容易些,這人情往來本就是個難事,男人們在外,請清客常見,女人們在內,也要曉得各家的情形才好和人交往,這才有了我老姐姐她們這樣的人。”

  說著張媽媽頓一頓,按說萬家這樣的出身,這樣的人早就該請了來,不過再仔細一想,張媽媽也明白了,做這種事的,必是敗落之家出來的,一來這揚州城裡的大小人家也熟,二來出身不至於那麼低微,和人往來應酬起來也不失了身份。

  萬家的出身眾人皆知,若是那窮苦人家出身好歹也是良民,卻是正兒八經的奴僕出身,請這樣的人來家裡,倒不曉得該怎樣對待了。旁的不說,做這種生意的,還有一位程家的外甥呢。

  張媽媽長久出入富戶,這些一想就通,換了話題只說這會兒就去請自己那位老姐姐過來,還笑著道:“也是湊巧,我那位姐姐在揚州城這行裡面,也是個有名聲的,正月里和二月初都排得滿滿的,總要提前十來天去和她說,貴府的酒席在二月二十六,恰好她這幾日有空閒。”

  楊氏微微一笑:“那就勞煩你去請一下。”張媽媽替自己姐妹做了樁生意,心裡十分歡喜,行禮告退去請那位姐妹去了。

  等張媽媽走了,初雪才輕輕一嘆:“想來人的際遇竟不好說,張媽媽也好,她那位姐妹也好,想必都是好人家女兒,現在竟落得在這揚州城裡各戶人家往來應酬,得一口飯吃。”楊氏輕輕拍初雪一下,她們二人自從花園一敘,交情倒比以往好些,聽到初雪發這樣感慨,楊氏的眉微微一蹙:“大嫂平日是個通達人,今日怎麼發這樣嘆息?說來雖是在這各戶人家提點應酬,得一口飯,也好過落於下賤、諂媚言笑,墮了祖先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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