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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撞心慎遠初露意

  聚芳閣臨湖的一面接連著一個半截伸到水裡去的軒榭,水下植蓮,清風徐來,帶進一軒荷香,是聚芳閣最涼慡的所在。

  可惜今兒卻有些亂糟糟的,一籃子一籃子剛擷下來的鮮花送進來,有小丫頭挨個的揪下花瓣收集起來,一籠統倒入邊上一個玉瓷的缸內,用清水滌淨後放在一個乾淨的竹簍裡面瀝水。那邊巧蘭和秦如玉的大丫頭紅芍守著個小碾子,正在碾什麼東西。

  一眾人中卻獨獨不見謝橋和秦如玉,秦思明抬頭隔著淡綠色的紗帳向裡面瞧了瞧,隱約可見兩個窈窕的身影湊在窗下,不知道正在做什麼營生,倒是一動也不見動的,不覺莞爾。

  秦如玉系皇后嫡出,與當今的太子乃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貴,卻也有不盡如意之處,宮裡的複雜猶勝他們安平王府多矣。

  別看如玉表面上一幅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的樣子,天家出來的公主。如果真無心機,恐連平安都難全的,即使如玉是嫡出的公主亦然。

  大概因為這個原因,如玉雖貴為公主,卻最不喜在宮裡呆著的,瞅准了機會就要來他們安平王府里住著,長到如今這麼大,倒有一半的時日是長在他們府里的。

  除了宗室這層關係外,自己的娘親,是她的親姨母,皇后的親姐妹,也是另一個緣故,親上有親,故如玉和安平王府比別處更親近許多。

  又和秦思明的年齡差不很多,故此兩人倒比旁人更親厚些。

  巧蘭和紅芍見了他們蹲身行禮後,又趕著忙活她們手下的活計去了。

  張敬生好奇的過去掃了一眼,不禁驚呼起來:

  『這......這......這是上好的南珠啊,怎麼好好的碾成粉末子做什麼』

  他這一聲引得其他三人也過來瞧,只見一顆顆飽滿渾圓指頭肚子那麼大的珍珠,紅芍一手托著的玉石盞里就足有七八顆,另一隻手還把一顆放在了巧蘭手裡的碾子溝里,巧蘭一用力,光滑暈染的珍珠,頃刻就變成了白色的粉末。

  謝寶樹執起摺扇敲了敲案頭道:

  『你兩個丫頭倒真是捨得,如此好東西是這樣糟蹋的嗎』

  秦思明搖搖頭:

  『如今橋妹妹碰上如玉,卻如此胡鬧起來,好好的珍珠碾成粉做什麼,留著鑲嵌物件不是更好』

  那紅芍抬頭瞧了巧蘭一眼,停下手裡的活計道:

  『不是我們要糟蹋東西,只因今兒一早就巴巴的非要珍珠粉來用,卻一時尋不到那平常的珠子,我們主子又是個心急的,索性就把她一串平日裡不怎麼帶的珍珠項鍊拆了下來』

  秦思明搖搖頭詢道:

  『用這些珍珠粉卻做什麼』

  謝寶樹眼睛一亮道:

  『我知道了,難不成她兩個是為了做些消暑的小食,記得元好問在《續夷堅志》中記載過:洮水冬日結小冰……圓潔如珠……盛夏以蜜水調之,加珍珠粉。想必是為了做防暑的吃食,我猜的再不錯的』

  何子謙笑著一指那邊的花瓣道:

  『即便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難不成這些也是用來吃的』

  張敬生點頭附和,這裡他們正你一言我一語猜的熱鬧,裡面秦如玉的聲音傳了出來:

  『紅芍、巧蘭你們兩個快把磨好的珍珠粉拿進來』

  秦思明沒等兩個丫頭動手,順手接了過去,低頭瞧了瞧不禁搖頭,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幫著做的那套傢伙什,玉色的盞里盛著珠白色的粉末,倒煞是好看。

  不過謝橋素常並不是個荒唐的性子,想來其中必有緣故,倒是要看她兩個弄什麼玄虛。

  想到此,撩開煙綠色的紗帳,率先走了進去,裡面臨湖的窗下,放了一個鐵力插肩隼的大畫案,謝橋和秦如玉兩人正並著肩頭在哪裡不知道做什麼呢,卻是連頭都不回一下的。

  幾人不禁搖頭失笑,湊到近前去,見兩人配合著把一個玉盞中紅紅的漿液,用細細的紗布漏到底下的一個青白瓷的小碗中,軒閣里瀰漫著濃郁的花香,這樣反覆慮了數遍才放下手,兩人相視一笑,抬起頭卻才瞧見他們幾個。

  秦如玉歪歪頭道:

  『你們不是去騎馬了嗎,怎麼這會兒就回來了』

  說著逕自去那邊紫檀嵌螺鈿的水盆架上去淨手

  秦思明把手裡的珍珠粉遞給謝橋,瞥眼瞧見她瑩潤白皙的小臉上,沾了一點紅紅的印記,想也沒想,抬起手就幫她拭了去:

  『這是什麼,都沾到了臉上來了』

  謝橋卻不防他有這樣的動作,一個閃神,他的手已然移開去,放在鼻端輕輕嗅了嗅道:

  『哦!原來是那花汁』

  謝橋的臉瞬間緋紅一片,忙扭過臉去招呼外面的小丫頭們上茶來。

  他們這一來一去甚是自然,又背著眾人,且不過一瞬間,別人倒是都沒注意。

  可是手指頭上滑膩的觸感卻令秦思明微微一怔,見謝橋扭過臉去,才醒悟自己這次莽撞了,不禁有些後悔,可瞥見謝橋脖頸上的縈起的紅暈,卻又從心裡湧上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歡喜來。

  小丫頭們端了茶進來,秦如玉一瞧就揮揮手道:

  『這大暑天誰吃這些熱東西,沒得又一身汗,去把昨個橋妹妹做的那個冰梅落兒拿過來,讓他們幾個也嘗嘗,倒是比宮裡的酸梅湯還好吃呢』

  小丫頭應了一聲,不上一會兒就端了幾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盞上來,何子謙接在手中細瞧,見紅色的湯汁裡面飄著幾許搗的碎碎的冰花,煞是好看,淺淺抿上一口,酸甜沁涼卻還有絲絲淡淡的花香氤氳入喉,遂似笑非笑的看了謝橋一眼道:

  『真難為你想的出這麼些稀奇古怪的精緻吃食來』

  謝橋笑眯眯的沖他做了個鬼臉,何子謙不禁低笑起來。掃了眼前面大畫案上的傢伙什道:

  『看起來,如今你那胭脂膏子淘製得了』

  謝橋點點頭:

  『差不多了,待那邊浸了花汁的蠶絲餅陰乾了,就可拿來用了,便是這些膏子還更好做些,只用那珍珠粉兌了細細的花汁便成了,語氣卻有些悶悶的。

  做是做出來了,可這成本也太大了,尤其這個古代類似口紅的膏子,卻要用珍珠粉來兌,這可不是尋常人家負擔的起的,那裡能賣的出去,沒得賠掉了腦袋。

  其他人這才恍然謝橋這番大折騰,原是為了做這些閨中的玩意,不禁有呆愣。謝寶樹道:

  『虧了咱們祖母常誇你穩重,如今看來,這骨子裡卻還是淘氣的,你要胭脂多少尋不來,非要這樣費工夫糟蹋東西的自己鼓搗,豈不是胡亂的折騰』

  秦如玉撇撇嘴道:

  『那裡是胡亂折騰,我們做出來的這些,顏色比那些供上的還更好些呢,且都是真材實料,使喚著我們也放心,比外面的強多了』

  巧蘭一步邁進來道:

  『要我說姑娘做了這次就算了吧,那麼大顆的珍珠,只一顆就不知道能換多少胭脂了,卻要自己費事費力的折騰,別的還罷了,這樣糟蹋東西卻不是什麼好事』

  謝橋眨眨眼指著她道:

  『你這丫頭活脫脫的一個守財奴,要知道這些東西再好也不過是給人用的罷了,只要用的恰當就不是糟蹋,這可是我從子謙哥哥那裡學來的』

  子謙卻沒說什麼,只瞧著她笑。

  秦思明目光微閃:

  『原本如玉是個別樣淘氣的,誰想到遇上橋妹妹卻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要我說,你們兩個趁早放過這園子裡的花要緊,若是再這樣折騰幾日,這園子裡的花可就不剩下什麼了,光禿禿的卻不好看,莫如消停些是正經』

  正說著,外面秦如玉身邊的老嬤嬤匆匆進來,在如玉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話,秦如玉臉色一變,揮揮手道:

  『你們先下去準備,即刻回去便了。』

  秦思明猜大約宮裡有什麼事情了,不然也不會這樣急巴巴的讓如玉回宮,卻知道她這一來和謝橋甚為投契,少不得臨走要說些體己的私密話兒,遂拉著其他三人避了出去。

  出了聚芳閣的院門,子謙不禁回頭瞧了瞧,暗暗思量,以前卻沒注意,秦如玉這個聚芳閣倒是比老王妃的院子更體面周正些,且臨近封著的正殿。又想起秦如玉身邊的那些丫頭婆子們,也與平常世家的不大相同。

  那麼慎遠所說的這個遠房表妹究系何人,卻更要費些猜疑了。

  這邊秦如玉拉著謝橋的手,一同坐在裡頭的貴妃榻上,沉默好半響才低聲道:

  『我自小孤清,並無嫡親的姐妹們一起說笑玩樂,縱有幾個姐妹卻都是隔了母的,且各有心腸,不曾有過一個真正的姐妹可以交心,不想你我有緣,甚為相合,這些日子卻是我自打出生以來最快活輕鬆的時日,卻也知道如今也不能再瞞著妹妹了』

  謝橋目光清澈的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兒,秦如玉嘆口氣道:

  『妹妹可知我們大秦宮裡有一位封號明月的公主』

  謝橋緩緩點頭:

  『萬壽節上一曲月上舞而得名,聞說風姿卓絕,世所罕見』

  秦如玉卻有些牽強的一笑:

  『什麼風姿卓絕,不過是為了圖安穩罷了,算了,不說這些,妹妹畢竟年紀小,又上有祖母愛重,下有幾位兄長護持,卻哪裡知道某些風光不過是面上好看罷了。瞞了妹妹這許久,卻是對不住了,我便是那宮裡的明月公主秦如玉』。

  聽閒話謝橋添煩惱

  謝橋忙站起來就要行國禮,卻被秦如玉一把扶住道:

  『便和你實說了,並不是為了你我姐妹生分,而是為了你我的心,即是真心的朋友,便要坦蕩才好,公主也罷,尋常人家的女孩也罷,你只認我還是你的姐姐便是了,今後還如這些時日一般自在,才是我的心』

  說著從脖子上摘下自己戴的生肖玉墜子,放在謝橋手裡道:

  『我的生肖是卯兔,這是母后賜的平安生肖墜,自小從來沒離開過我的,你也把你身上的東西給我一件,縱是以後不長見面了,瞧著物件也能想起彼此來』

  謝橋含著淚光點點頭,略一想,把自己胸前帶的瓔珞富貴長命金鎖摘了下來:

  『我小時大病小災終日不斷,娘親遂打了這把富貴長命鎖,供在菩薩面前,連著吃了大半年齋,卻也是從小帶在身上的物件,如此,我們就換了吧』

  說著親手給秦如玉戴在脖頸上,秦如玉細細端詳了片刻,見正面是牡丹花卉紋飾,反面捶鍛了長命富貴四個字,以及壽桃蝙蝠的紋樣,下面邊上卻是一圈精緻的蛇形紋,大約是暗含著謝橋的生肖,其下是顆顆渾圓的珍珠瓔珞墜飾,雖不是很稀罕的物件,卻也別樣精緻。遂點點頭道:

  『本要多和妹妹玩樂些日子,卻不想母后忽然身子不慡,萌發舊疾,卻不得不回去了,再見也不難,左右等我再出來的時候,約妹妹便可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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