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一起過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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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平王府漆黑一片,立苑亦如此,無需想也知道喬陌早已離去,否則這府中這立苑中怎會不點一盞燈。

  只是就算喬陌離去,也不會將這立苑的院門大開著不掩分毫,那為何這院門會是開著的?

  這屋門也是。

  「喬越?」溫含玉將手中食盒和肩上包袱擱到桌上,提著風燈走近床榻,只見床上並無人,她伸手摸了摸被褥,早已涼透,顯然他已經起床多時。

  「喬越?」她又喚了一聲,黑漆漆的屋中仍是無人應聲。

  屋裡無人。

  屋中院中不見任何打鬥的痕跡,輪椅也不在屋中,看來並不是有人來過,而是他自己醒了離開的。

  一醒來便隨處去而不在屋裡老實呆著,當真不讓她省心。

  難道是餓得不行到廚房弄吃的去了?

  只是庖廚也不見丁點火光,灶膛是冷的,鍋是乾淨的,喬陌命人買回來還未來得及處理的食材亦沒有被動過的跡象。

  喬越也不在庖廚。

  哪兒去了?溫含玉緊緊擰著眉。

  待她找著他,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溫含玉在她覺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喊啞了的時候發現了她腳邊的枯草地上有輪轍壓過的痕跡,她將風燈湊近,發現與喬越的輪椅極相似的兩道輪轍印,她循著痕跡來到一處小小的庭院。

  庭院裡蒼松仍翠,院中有一小堆經人打掃成堆的枯葉,還有一間敞著門的五開間屋子。

  這屋中與府中儘是漆黑的其他地方不一樣,這屋中,有火光!

  看來喬越的確在這兒。

  不過他既看不見,這屋中為何與他處不一樣,要點上燈?

  溫含玉朝屋子走近,舉著風燈朦朦朧朧瞧到門頭匾額上的字。

  寧堂。

  這什麼地方?

  「喬越。」她邊擰眉喚著喬越的名字邊抬腳跨進門檻,此時她才發現她腳下並無門檻,可見這也是喬越經常來的地方,否則十六也不會將這門檻劈了去。

  屋子空空蕩蕩,溫含玉能清楚地聽到她的聲音在屋中迴蕩,同時還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也看見了喬越。

  就在這屋中,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屋門方向。

  他似是沒有聽到溫含玉喚他,而溫含玉此刻也無心去理會他究竟應聲與否。

  因為她已驚住,為她所見而見,為喬越此刻所面對之物而驚。

  整個屋子的北面,密密麻麻卻又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數千靈牌!

  這寧堂,竟是一間祠堂!

  溫含玉見過溫家的祠堂,裡邊供奉著溫家的十數祖先,可這寧堂竟是供奉著如此之多的靈牌!

  這些都是什麼人的靈牌?喬越為什麼又要在自己的府邸里供奉這麼多的靈牌?

  死寂一般的祠堂,台案上的油燈燈苗紋絲不動,溫含玉能清楚地聽到她的每一聲腳步聲。

  她往前走近,走近那森森列著一排又一排的靈牌。

  只見那每一塊靈牌的前兩字都一樣,皆為「良將」,每一塊靈牌上所刻之字的手法也都一樣,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數千靈牌上的字,竟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他這是要刻多久才能刻完?

  不過……

  溫含玉半眯起眼盯著列在較為後邊的其中一塊靈牌,只見那塊靈牌上的字刻得並不齊整,與前邊數行靈牌上所刻之字相去甚遠,不過依舊能看得出這仍是同一人的刻工。

  既是已經刻壞了的靈牌,為何還要放到這祠堂里來?重新刻一塊整齊的再放上來不好嗎?這祠堂不都要求肅穆且玩笑不得嗎?

  但是……

  溫含玉又看向其旁其後的其他靈牌,發現刻得如此不齊整的靈牌並不止這一塊,其後一排再一排的靈牌,比之更不如,更歪扭!

  其中一塊刻著「良將徐壯之位」的靈牌,字不僅刻得很是歪扭,且為首三字還被血浸過,使得本該是木材本色的字呈暗褐之色。

  溫含玉盯著那幾個字,她好似在哪兒見過這塊靈牌這幾個字。

  「咳……咳咳——」溫含玉的神思被喬越這忽然的咳嗽聲拉了回來。

  她這才察覺她把喬越給忘了,而她來了這麼會兒他也沒有絲毫察覺,不像他。

  他的確沒有發現她,此刻仍舊沒有發現。

  因為,他醉了。

  他懷裡抱著一隻大酒罈子,酒罈已空,有兩縷長發還掛進了酒罈里他並不知。

  他背靠著椅子,閉著眼,雙頰陀紅,顯然是醉至睡了。

  看著竟然醉得不省人事的喬越,溫含玉氣得只覺氣血上涌,當場揚起手就要朝他臉上摑去——

  這混帳竟敢喝酒!身上有毒又有傷竟敢喝酒!?

  然當她的手只差半寸就要狠摑到喬越臉上時倏地停了下來。

  火光微閃間,只見他眼角有微微瑩亮。

  溫含玉湊近看,但見他眼角掛著明顯的淚痕。

  她的眉心已緊擰得不能再緊。

  他這是……哭了?

  哭什麼?

  又為什麼哭?

  溫含玉想不明白,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眼角也有淚。

  溫含玉不悅地收回手,不耐煩地將他懷裡的酒罈拿開。

  沒了酒罈抱著,喬越的手自然而然地搭落到了腿上。

  溫含玉躬身將酒罈放下的時候不經意看了一眼他的手。

  他的手仍舊傷痕累累,不過因著這幾日昏睡在床的緣故沒有再添新傷和凍傷罷了。

  看他那被利刃反覆劃傷又反覆結痂的雙手,溫含玉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抬頭又看向那些靈牌,看向後邊那些字刻得歪歪扭扭卻又極為用心的靈牌,看向那塊刻著「良將徐壯之位」的靈牌。

  她想起來了,她第二次見到喬越的時候,他手上正刻著的就是這塊靈牌。

  溫含玉站在喬越身旁,再一次看著眼前擺放得密密麻麻卻又整整齊齊的數千靈牌,心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

  她明白了,明白喬越的手上為何總是傷痕累累像是好不透似的。

  因為這寧堂里的所有靈牌都是他親手所刻,哪怕已經什麼都看不見,哪怕無數次地劃傷自己的雙手,他仍已然在刻。

  為什麼要刻這些?

  為什麼這麼堅持?

  溫含玉覺得她看不懂喬越,一點都看不懂,但有一點她明白,那就是——

  他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溫含玉本想將喬越打醒,然後讓他自己老老實實滾回立苑去,可站在這寧堂里,站在這數千靈牌前,她下不了這個手。

  也不想下這個手。

  她甚至感覺得出來他並不想回立苑去,至少這個三十年夜裡不想,只想在這寧堂里呆著。

  算了,呆這兒就呆這兒吧。

  溫含玉將肩上藥箱放下,拿出今日為他備好的藥,捏開他的嘴灌進了他嘴裡,在迫使他咽下。

  他許是醉極,溫含玉這般粗魯地擺弄他他都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夜愈深,天愈冷。

  這深深的府邸里不聞絲毫外邊熱鬧的爆竹聲,這裡除了寒冷,就只有靜寂。

  溫含玉去將這寧堂的門闔上,以此擋去些灌進廳中來的寒意,就算只是擋得住分毫,也比敞開著門的好。

  關了門後她走到擺著香爐燈台的香案前,發現燈台里的油將要燃盡,火苗已漸漸變得微弱,她左右瞧瞧,在案下發現一隻盛油的小壺,便拿起來往燈台里摻了些,那已然微弱的燈苗瞬間便旺了起來。

  她再看向喬越時,發現他瑟了瑟身子,好像想將身子蜷起。

  他顯然是冷,想蜷起身子讓自己暖和一些。

  溫含玉掀了他身上的夾棉斗篷來看,他裡邊只著一件薄薄的汗衫及中衣而已,這夾棉斗篷也御不了多少寒,難怪覺著冷。

  見他因著酒意仍有些紅的臉,溫含玉伸手摸了一把。

  嗯,滑,好摸。

  沒想到他這常年在外從軍打仗的男人竟然還能有這麼光滑的臉,真是又多了一樣令她嫉妒的。

  喬越此時又瑟了瑟身子。

  溫含玉瞪了他一眼,而後將自己身上的白狐裘解下來,蓋到了他身上。

  「嘶……」沒了白狐裘禦寒的溫含玉瞬間縮了縮身子,「真冷。」

  得了白狐裘蓋在身上的喬越則是不再瑟縮,細軟的狐毛碰在他的臉上,他還滿意似的輕輕蹭了蹭。

  「……」她後悔了,想把裘衣拿回來怎麼辦?

  不過她也僅是想想而已。

  算了,誰讓她現在是大夫,他是病患,先顧著他吧。

  站了許久,她有些累了,便在喬越身側席地而坐。

  坐著坐著,那燃得正旺的燈苗在她眼裡漸漸變得朦朧起來。

  不知不覺,她靠著喬越的腿睡了去。

  說來,這可是第一次有人與她一起過年夜。

  *

  喬越醒來時他不知是晨還是夜,不知是何時辰,也不知自己何時醉了睡了,又是睡了多久。

  他並不是不勝酒力之人,只是想醉的時候,說醉便醉了。

  想醉的時候,一碗酒便足以醉人,若是不想醉,即便是百碗酒,也醉不倒人。

  他只覺自己腦袋有些昏沉。

  許是太久沒有喝酒的緣故。

  不僅是腦袋昏沉,便是整個身子都酸脹得厲害。

  看來他這殘廢之身是酒都由不得他喝了。

  他動動身子,欲緩解自己身上的酸脹之感。

  而當此時,有東西自他身上滑落下,正好滑到他的手背上。

  毛茸茸又暖融融的東西。

  喬越抬手要摸一摸自己身上這是何物,然他才動了動指頭,便愣住了。

  這、這是——

  他震驚地抬起手慢慢摸向正枕著他的腿的腦袋,可他才碰到對方頭上的簪子時卻猛地收回手。

  對方似是睡著了,毫無察覺。

  喬越的心跳慢慢加快,這是姑娘家才會用的步搖……

  會給他蓋上衣物、會無所顧忌枕著他的腿睡著、會在這大年夜來到他身旁的姑娘,除了她,再不會有誰人。

  喬越收回手,摸向蓋在自己身上的衣物。

  是一領裘衣。

  這寧堂寒冷,她竟是將她的裘衣給了他……

  儘管已然極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可此時此刻,喬越也無法掌控自己心間如火般熱烈的感覺。

  他輕輕將裘衣從自己身上拿開,摸索著披到溫含玉背上。

  她似乎睡得很熟,喬越有些不忍打擾她,或是說不捨得打擾她。

  但,天寒,地凍。

  「溫……」喬越儘量找准溫含玉肩頭的位置,伸出手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輕聲喚她道,「溫姑娘。」

  「唔?」溫含玉卻是將腦袋在喬越腿上換了個方向,繼續睡。

  她甚至將雙手也搭到了他腿上來,顯然這樣舒服些。

  喬越有些尷尬,卻是再由不得她繼續這般睡著,因而輕輕推了推她的肩,再次喚道:「溫姑娘快些醒醒,再這般睡下去的話會凍壞身子的。」

  「嗯?天亮了?」溫含玉終是醒了,不過卻是迷迷濛蒙的。

  喬越微微搖了搖頭,慚愧道:「抱歉,在下不知。」

  溫含玉邊揉著酸澀的眼邊看向窗外方向,喃喃道:「哦,天沒亮,還黑著呢。」

  「溫姑娘可覺有什麼不適之處?」喬越關切地問道。

  「沒有。」溫含玉又揉了揉眼,以讓自己清醒清醒,她一邊將白狐裘在肩上披好一邊站起身。

  除了腿凍得有些發麻以外,她沒什麼不舒服,她這身子可健康得很。

  喬越拾掇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低聲又問道:「今日是年夜,溫姑娘……緣何來了?」

  他以為她不會來。

  準確來說,他認為她絕不會來的。

  可她卻是來了。

  儘管晚了些,儘管她來時他並不知曉,可她仍是來了。

  「我今夜若是沒有來,你又要我為你多花費多少時日?」溫含玉此時冷眼盯著喬越,就像一位老師盯著一個犯了錯的學生,連語氣都是凌厲的,「你倒是無所謂得很,才醒來就抱著一大罈子酒喝,你究竟是想死還是想活?」

  喬越低著頭,心有慚愧,無言以對。

  「你以為你低著頭不說話就沒事了?」溫含玉儼然被喬越這個「不聽話的病人」氣到了,根本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你今日若是不能給我個讓我滿意的答案,我就斷了你的琵琶骨。」

  溫含玉聲音冷冷,她所言並不似玩笑。

  「說吧,這些都是什麼人?」溫含玉看向堂中數千靈牌,第一次想要從喬越口中聽到他的答案,「你又為什麼要到這兒來喝酒?」

  *

  自從羌國回來之後的這一年余來,不知多少個夜裡他徹夜徹夜睜著眼,他睡不著,也不敢睡,因為每每夜深人靜躺在床榻上的時候,他的將士們與他說過的話總是尤為清晰地迴蕩在耳畔,他們臨死之前的抬頭挺胸視死如歸的模樣也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直到沒有一個人再站著,直到廣闊的土地被從他們身上不斷淌出的血浸得紅透。

  他若是也能死在那個時候,該多好。

  這樣,他如今就不會獨自苟活在這世上痛苦著。

  喬越的身子繃得如琴弦般緊,他的身子在微微發著顫,他的面色白得失血一般,雙手更是緊緊握成拳,不住地微顫著。

  可見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有多痛苦。

  「他們……」喬越的聲音低低,帶著顫抖,「是在鹿河一役中死去的其中一部分將士,是曾與在下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鹿河一戰溫含玉聽老國公說起過,便是沒有親眼見過那一戰的老國公都道那一戰的慘烈,更莫說是親眼見著更親身經歷過的人。

  比如喬越。

  她從前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兄弟姐妹,她不知道親友弟兄死在自己面前是怎樣的一種悲傷與苦痛,但她現在有親人了,有一個總會摸著她的頭叫她乖含玉的太爺爺,她想,若是太爺爺死了的話,她的心一定會很難受。

  溫含玉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心口,感受著那有頻率的心跳,黑鴉說過,這兒覺得難受的時候就是難過,愈是難受就愈是難過,是悲傷,也是痛苦。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喬越。

  喬越他的心……此刻是悲傷難過的吧?

  「那他們的家人不為他們立牌嗎?」她於這世上的事情雖知道的不多,但她每日都有在努力地去學去了解,她如今知道這靈牌一般都是由親人所立,這樣才好在以後逢年過節的日子裡給他們燒一炷香,也是讓亡故的他們有家可歸,而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家中尚有人在的,自當是由家人來供奉,但是這寧堂里的兄弟都是孑然之人……」喬越面色沉重,語氣里是濃濃的痛苦與悲傷,「所以我為他們立牌,設了這寧堂安置他們。」

  「我無法為他們斂屍,可我不能讓他們死後也還要四處飄蕩無家可歸。」

  他不能讓為了姜國為了百姓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死後化作孤魂。

  他不能。

  悲傷太過,一時間他便是連「在下」二字都忘了。

  溫含玉只覺震驚。

  如此多人……他竟記得清楚誰人有家誰人孤寡!

  「今日是年三十夜,團圓的日子。」喬越抬頭「看」向數千靈牌,真誠且認真道,「我來這兒,是陪陪他們,和他們一塊兒過年。」

  「以前每年的三十夜,兄弟們都是一塊兒過的,遠,都沒回家。」喬越陷進那些於他而言再美好不過的回憶里,他的身子不再緊繃也不再發顫,他的嘴角亦揚了起來,「大傢伙一同圍在火邊吃最香的烤鹿肉,說最開心的事,道最在乎的人,喝最辛辣的酒。」

  說到酒,喬越猛地從回憶中抽回神。

  糟了,他擅自飲酒必是被溫姑娘瞧見了,她定是生氣了。

  「溫姑娘,在下……」

  「喝酒?」像是已然知道喬越要說什麼似的,溫含玉打斷了他。

  喬越當即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下了頭,慚愧道:「對不起。」

  溫含玉本是對他不顧自己身子肆意喝酒而生氣,可看到他說到以往過年時他都是和他的兄弟們在一起吃肉喝酒時候面上揚起的那有如晨曦般的笑時,她胸中的怒氣便散了。

  「原諒你了。」溫含玉淡淡道。

  喬越詫異抬頭,她未生氣?這不大像她的性子。

  只聽溫含玉又道:「你自己都說了這大過年的不做點能讓自己開心開心的事情怎麼行?」

  喬越仍是怔怔。

  「我餓了,你餓不餓?一起去吃些東西嗯?」溫含玉揉揉自己的腿,方才在地上坐得久了有些酸,「我給你來了吃的來。」

  喬越默了默,才輕聲道:「多謝溫姑娘。」

  待喬越朝眾靈位躬身行禮後,溫含玉將方才吹熄放在一旁的風燈點上,而後塞到了喬越手裡,「你替我拿著燈。」

  喬越的手正要放到椅輪上,不想溫含玉卻將燈杆塞到了他手裡,緊著他便被她推著往寧堂外走,趕緊道:「溫姑娘,在下自己來便可。」

  「怎麼?我推著你你還不樂意了?」溫含玉垂眸睨他,語氣里有不悅。

  「不是。」喬越忙道,「在下並非此意,在下只是……」

  「那你閉嘴。」

  「……」

  天正處在將亮未亮時,天色最是暗沉時,也是一日之中最冷之時。

  溫含玉還未出寧堂所在的小院便已冷得瑟了瑟身子,喚喬越道:「喬越。」

  「溫姑娘有事儘管說便好。」喬越儘量讓自己少說話,以免惹了溫含玉不快。

  「你這府邸里有沒有點木炭燃來暖暖啊?」凍死人了。

  喬越輕輕搖了搖頭。

  「那有沒有什麼能暖和點的辦法?」即便身上裹著最是暖和的狐裘,溫含玉仍是覺得冷極,方才在地上坐得太久還睡著了,這會兒怎麼著都捂自己暖和不起來。

  「若是溫姑娘不嫌棄的話……」喬越頓了頓才繼續道,「到庖廚去等等在下,在下為溫姑娘煮些熱薑茶暖暖身子。」

  「快去快去。」溫含玉當即推著他快步往庖廚的方向去。

  平王府的庖廚不大,無論是於立苑相比還是與寧堂相較,這不大的庖廚都顯得暖和許多。

  「可否請溫姑娘幫在下拿一拿姜?在下……拿不到。」

  溫含玉朝自己掌心哈了一口氣,問道:「姜在哪兒?」

  「在灶邊案台上邊的牆上,掛著的筐子裡。」他記得十六是這麼與他說過的。

  溫含玉走上前踮起腳將掛在牆上的小筐子拿了下來,果見筐子裡放著姜與大蒜,拿了兩塊遞給了喬越。

  喬越道了聲謝,接過放在案台上,而後轉動椅輪到了水缸旁,摸索著拿過放在一旁的木盆,從缸中舀了些水來將姜放進去清洗。

  只見他的雙手才浸到水裡便變得通紅,可見這水有多冷,他卻面不改色,換了三次水,反覆搓洗著那兩塊姜,末了還是有些不確定自己是否洗乾淨了,只好問溫含玉道:「溫姑娘看看在下可洗淨了?」

  溫含玉垂眸,姜洗得很乾淨,但她卻是在看他通紅的手。

  「你不冷嗎?」溫含玉忽然問。

  「?」喬越不解。

  只聽她又道:「水。」

  喬越這才知她問的是水冷不冷,便道:「自是習慣了。」

  西疆的冬比長平城的冬要冷得多,他早已習慣,只是他如今這身子大不如前,不再如從前那般耐寒罷了。

  說完,他把姜放到砧板上,慢慢地切成片。

  他的動作很慢,也很認真,若非如此,他切到的只會是他的手。

  因為坐著離案台不能太近的緣故,他將身子坐得筆直,再往前傾些,他才能很好地握著菜刀在砧板上切東西。

  切好了姜後他才來到灶台前,摸過放在灶台上的一根長長的柴禾在手中拿著,用它找到放在地上的一張矮凳,再用它將矮凳勾至灶膛前來,隨後一手撐著灶台邊,一手撐著椅手,將身子從輪椅慢慢挪到矮凳上坐好,爾後開始燒柴。

  溫含玉一直坐在旁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她覺得他燒柴燒得比上回她見著時嫻熟了不少,雖然依舊很慢,但至少沒有像上回那般鼓出一陣又一陣嗆人的濃煙。

  喬越本是覺得這柴煙味嗆人,欲讓溫含玉到外邊等等再進來,但想到她畏寒,且還嫌他話多,他便沉默著什麼也不說。

  當灶膛里有暖意升起之時,溫含玉忽然靠到了他身側來。

  喬越正詫異時,溫含玉挨著他蹲下了身。

  喬越怔了怔後當即將手扶在灶台邊上,另一手扶著自己身下矮凳,作勢就要往旁移開。

  誰知他人還未動,溫含玉便朝他挨得更近,一邊不悅道:「你躲什麼躲?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這灶膛里的火暖和,兩個人靠近些更暖和。」

  「……」這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

  喬越還是要往旁挪開些。

  溫含玉頓時皺起眉,死死盯著他,忽然冷著聲道:「喬越,你是不是覺得我丑得慌,所以我靠你近些你就躲?」

  「當、當然不是!」喬越趕緊道,「在下只是……」

  「你就是這麼認為的。」溫含玉壓根不聽喬越解釋,「你別動,我現在就讓你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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