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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輕俠們猜到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他們這次帶著的不只是兵戈武器,更有鍤、鋤、钁、鏟等農具。
「挖!」
張敖已事先派人瞧好了地方,指點著一處堤壩道:「掘開堤壩,大水向東南灌出,便能盡滅濮陽秦軍!」
三千輕俠沉默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動作。
「先掘者,賞十金!」
張敖高聲喊叫,但眾人依舊沒有動作,直到有人出列,訥訥道:「張君,小人的兄長家,就在東南方的甄城,此水若決,他家肯定要被漂沒,吾等願隨張君去濮陽與秦軍決一死戰,但這堤壩,決不得啊……」
「斬了他!」
張敖怒喝,讓親信將此人按在瓠子口堤壩上,砍了腦袋,圓滾滾的頭顱順著堤壩滾了下去,落入水中。
仿若獻給河伯的祭品……
在品嘗到了鮮血的滋味後,黃河,這條沉睡的睡龍,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水流變得更加歡快,它知道,有人要再度效仿歷史上的趙王楚將秦帥,為了利用自己澎湃的身軀,而喚醒自己。
喚醒睡龍之怒,而代價,則是數百里的黃泛區和十多萬條性命。
「先掘堤者,賞百金!」
殺了人後,張敖紅著眼,提高了賞格,這次,還真有家不住東郡的人站了出來,拿起鏟子,躍躍欲試了……
「不能挖!」
更多東郡遊俠喊了起來:「吾等自己可以死,但家眷親朋何辜,將遭大水漂沒!」
他們躁動,他們反對,張敖的手下分成了兩部分,劍拔弩張起來。
而張敖本人,則已帶著親衛,站在堤壩下,高高舉起鐵器,重重鏟了下去!
從春秋至今,建設修繕這條堤壩,需要好多年時間,其工程量,不亞於長城,甚至比長城更大。
但要破壞,卻只需要幾天,甚至幾個時辰時間,人力掘開一個口子,剩下的,就交給巨大的自然力量……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伴隨著鐵器鏟下第一下聲響,沉眠十餘年的睡龍,睜開了眼!
她是這個文明的母親。
是哺乳他長大的福祉。
也是籠罩在他頭頂數千年的噩夢!
她能給這個國家帶來富庶安康,也能帶來恐懼和災難。
仿若不斷旋轉的三體恆星,文明躋身其上,造就一次次治亂循環。
而除了難以避免的天災,瘋狂的人啊,也總是在試圖利用自己根本無法凌駕的力量,一次次,玩水自溺!
她齜開尖牙,甩動尾巴,對重新衝破枷鎖,迫不及待!
重賞之下的輕俠加快了挖掘的速度,而不願看到家鄉淪為澤國的東郡輕俠,也開始抽出刀劍,與張敖的親信戰成一團。
就在這混亂之中,一道煙花,卻猛地升空,炸開在瓠子口上空!
這是秦軍夜間作戰,約定成俗的信號。
黎明將至,伴隨著天邊泛白的光,齊刷刷的腳步響起,一支黑色的軍隊出現在瓠子口周圍,成包圍之勢,向輕俠們壓來!
「我就知道,汝等必來掘堤!」
灌嬰自然是這支秦軍的都尉。
夏公也給攻魏的偏師派了羽翼營謀士,既然大河在邊上,他們自然也算過,決堤灌濮陽的利弊……
結論是,其後果,不是他們能控制的,遂打消了這個念頭,但灌嬰卻為此多留了個心眼:「魏人孤注一擲下,是否會來決堤?」
他派遣斥候在最容易出危險的瓠子口附近監視,果然等來了張敖。
灌嬰陰沉的臉掩藏在厚厚的甲冑之後,他看著在河岸上跳梁的輕俠,仿若一群在堤壩上齜牙咧嘴的白蟻,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按死!
「將彼輩趕下河,以祭河神!」
……
戰鬥持續了一個時辰,秦軍勢如破竹,輕俠們死的死,降的降,張敖也身中數箭,跌跌撞撞跳入河中,被渾濁的水流吞沒。
當河堤上再無一個魏人時,大河再度恢復了平靜。
勞作又開始了,這次是秦卒威脅俘虜,用他們死去同伴粘稠的骨血為漿,和著大河的沙土,補上被掘開的堤壩。
隨著枷鎖再度扣緊,本已睜大眼睛的巨龍,失望地閉上了雙目。
她再度陷入了沉睡。
只能等待,等待下一次百年一遇的天災,等待下一次更加瘋狂的人禍!
只有大河依舊奔流不息,仿若巨龍沉沉的鼾聲。
不管是清,是濁。
是災難還是福祉。
她都將陪伴正值少年的華夏文明,永遠走下去!
第1002章 積木
年過六旬的張耳已數日未眠,儘管知道這是場毫無勝算的仗,但他依然提著劍,頭髮紛亂也顧不上梳理,在濮陽城頭激勵輕俠們作戰。
「秦欲報西河之仇,將屠盡魏人,吾等必死無疑,但究竟是跪著死,還是站著死,取決於二三子!」
張耳不僅自己要露面,還讓人將魏豹也拎出來,穿上炫目的甲冑,讓他在城頭出現,以鼓舞人心。
不過魏豹卻全然沒了一年多前剛當魏王的躊躇滿志,他現在兩眼呆滯,只喃喃說著:
「許負騙我,許負騙我……」
若非當年溫縣的女相士許負說他以後「有天子氣」,魏豹也不至於來坐這魏王之位,自從繼位後,他受制於張耳,在張耳取河東後,本欲分國予之,使張耳為西魏王,自己偏安東郡,豈料張耳一路敗退,又回東郡跟他擠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