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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當酈食其繞過嵩山,回到洛陽時,見到的是這座工商業大城市正重新煥發生機,不由生出慨嘆……

  據酈食其所知,洛陽的貨殖過去幾十年也鬱郁不振,秦律貶低商賈,官府專營一切的政策,對洛陽巨賈和小家小戶的販夫販婦來說,無疑打擊巨大。這個可耕作土地稀少,工商人口占全城一半的都邑,自呂不韋倒台後,停滯了整整二十年。

  巨賈們雖未直接被取締,但也要仰官營工坊鼻息,再不能肆無忌憚掙錢。

  而在六國打進來後,雖然巨賈重新得到了社會地位,但因為楚軍秩序混亂,洛陽談不上安定,這也是巨賈們又聯手刺殺申陽的原因——不能帶來穩定商業環境的統治者,是不受財團歡迎的。

  直到黑夫的軍隊控制了城市,推行新的商業政策,這才一個季度,便給洛陽帶來了巨大改變。

  為了確保大軍東征,咸陽朝廷直接對手握工坊的洛陽巨賈們發出訂貨通知,希望利用洛陽的手工業潛力,保證戰爭時期的軍需物資。

  這倒是很符合管仲的經濟理念: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產。

  管仲當年曾認為:巨棺槨,所以起木工也;多衣衾,所以起女工也。奢靡之物是拉動生產的方式。他規定,各諸侯之子到齊國為臣的,都要穿兩張虎皮做成的皮裘,國內上大夫要穿豹皮袖的皮裘,中大夫要穿豹皮衣襟的皮裘。

  如此一來,大夫們就會出賣餘糧,購買虎豹之皮,百姓就會賣力地捕殺猛獸,從而使大夫們散其財物,讓百姓在流通中得利。

  眼下黑夫和張蒼、蕭何敲定的新經濟政策,亦不離管仲之策:朝廷向大商賈提供蜀錦等奢侈品,由此拉動蜀郡等地的絲織業,而又在官府力量薄弱,而巨賈們辦事效率高的洛陽採購必需品,從而拉動洛陽的工商業,讓十萬工商人口有口飯吃。

  一來一回,官府還多收了一道稅,這可比簡單割韭菜,抄家搶錢強多了。

  眼下洛陽三家大賈,都在努力奔走:白氏在協助治粟內史的均輸官籌糧,在洛陽東邊的鞏縣重建大糧倉,以滿足數十萬人之食。

  蘇氏以平日借貸用的散錢收取各地絲布、皮革,在新設置的洛陽織室紡織夏衣、鞋履,甚至是甲冑。

  而商賈師史一家,則從祖輩經營的車輿業入手,趕製了數百輛車,均被朝廷徵用,拉著糧食衣物,往來洛陽與前線不絕。

  就算是與這三大項無涉的洛陽人,也可以從事各種服務業,不獨是遍地開花的女閭,販脂、賣漿、灑削、胃脯,這些微末小業,自從秦軍入駐後,生意也一下子好了幾倍,甚至連全城的獸醫,也被重金請入軍中做事。

  而分別由公輸、墨家控制的若盧、考工兩令丞,也派人來洛陽郊外設置了分部,他們奉命,要在此生產消耗巨大的箭矢,以及各類軍工零件,以備隨時替換,大量本地勞動力,這便有了活干——精密環節自是沒資格參與,粘毛鋸木頭而已。

  戰爭對潁川人來說是滅頂之災,但在秦軍背後的洛陽,卻好似朝戰中的日本,經濟上打了一劑強心針。

  這便是酈食其所見的洛陽,黑夫十萬大軍未至,這座城市卻已在三川守司馬欣,和羽翼營總參陳恢的經營下,做好了準備。

  陳恢理論上是酈食其的頂頭上司,酈食其在潁川的一切,都是要向其稟報的。

  但酈食其本就是狂士,如今更立了大功,對陳恢便沒有那麼客氣,見了陳恢,一作揖便道:

  「老朽不辱使命,從潁川歸來,敢問攝政到何處了?」

  這是不打算向陳恢好好匯報,想直接對黑夫報告了。

  陳恢本是秦南陽守呂齮幕僚,亦是靠遊說呂齮降黑之功,才混到今天這位置,見酈食其猖狂,心中暗惱,面上卻仍如春風拂面:

  「酈先生,據我所知,攝政剛出函谷,至陝縣。」

  「我有要事須去稟報。」酈食其求功心切,不欲與陳恢談細節,反而提了個要求:「還望陳君速速安排人手船舶,我此番西去,來回不過數日,必將得攝政之命,前往河內!」

  陳恢笑了笑:「先生去河內作甚。」

  酈食其道:「我先前從河東至大梁,由河內經過,曾前往試探司馬卬,當時司馬卬已在動搖,而今形勢與兩月前大不相同,可再往說之,必能使司馬卬將河內雙手奉於攝政馬前!」

  「卻是不巧。」

  陳恢看著酈食其:「早在數日前,司馬卬那邊,羽翼營和已派合適的策士間諜過去了。」

  「什麼?」酈食其臉頓時黑了,有些不樂:「派了誰?」

  陳恢道:「此乃機密,但既然是酈先生,也不妨告知,前去說司馬卬的,卻是左庶長隨何……」

  隨何也是老頭子,也是儒生,也是說客,和酈食其相性衝突,還比酈食其早一年投靠黑夫,是他眼中的競爭對手。

  這讓酈食其很是氣惱,在他看來,河內司馬卬,分明是自己先踩好點打下基礎的,就像春天時去撒了種子,只等秋後瓜熟蒂落而已,若隨何未能說服他也就罷了,若是說服了,豈不是白白摘了他種的瓜!

  於是酈食其不客氣地質問:「這算誰的功勞?」

  陳恢板下臉來:「酈先生,攝政說過,羽翼營靠的不是一個人,而是眾策協作之智、力。」

  說白了就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參謀部不一定是最頂尖的人才,卻能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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