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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真要將六國故地之人屠盡,這仇恨的輪子,這推刃之道,方能停下?」

  堂下的辯論仍在繼續,黑夫卻有些走神,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參加的第一場硬仗,是秦始皇22年的外黃之戰。

  那時還是屯長的自己,一腳踹開屋舍,卻只見到裡面年邁的老者和一個瑟瑟發抖的幼孩。

  他們很可能是某個死於黑夫劍下的輕俠家眷。

  黑夫沒有動手,他朝哆嗦著請求赴死,留孫兒一命老者拱了手,退了出來,還為其合上了門。

  那是他人生中一件小事,但時隔17年,黑夫忽然很想知道,那個孩子現在怎樣了?

  他順利長大成人了麼?

  還記得當年那個破門而入,卻又彬彬有禮退出來的秦兵麼?還念著父兄被殺之仇麼?

  他現在,是像張耳父子一樣,記著故仇,拿起武器,站在張耳的軍隊裡,在西河大肆屠戮,現在成了河岸上京觀里的一顆腐爛人頭呢……

  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外黃,扛著鋤頭料理田地,做著小本買賣?

  「真希望是後者啊……」

  黑夫嘆了口氣。

  歷史轉了一圈,他現在做的事,是新的開始,還是舊的輪迴?口口聲聲要打破歷史周期律,可事實上,連這無盡的仇恨鏈條,都很難一劍斬斷啊……

  良久後,黑夫才止住了眾人的爭論,說道:「奉常說得對,若一切都如十餘年前一般,不加更易,這場仗縱是勝了,也不過是又一場能並而不能凝的征服!」

  他掃視面前各執己見的群臣,擲地有聲地說道:

  「但我以為,能讓這仇恨之輪停下的,絕不是單方面的以德報怨。」

  「而是秩序和時間!」

  眾人肅然,黑夫才又道:

  「八千、一萬五千,盡作京觀,大河為之色赤,西河人也該解恨了,消氣了罷?」

  他讓文吏提筆記錄,宣布道:

  「從十二月起,各軍私自處死俘虜者,將視為私鬥!往後士卒擒俘虜與斬首等功,而對軍官而言,擒俘虜10人,相當於斬首11級。」

  「俘虜被擒獲後,將由軍法官統一審理,判決,根據其罪行不同,處死、為隸臣、或釋放。」

  沒有人是聖人,不可能原諒敵人,就連儒家,底線也只是以直報怨。

  那就讓他們,承受的大秦專制主義的鐵拳吧!

  用理性代替感性。

  讓公審,來代替私人的刑罰,這是秦國一貫的規矩,也黑夫最喜歡她的地方。

  俘虜們將以殺人罪,群盜罪,強暴罪,搶劫罪,謀逆罪來論處,反正最後都難逃一個死。

  其結果將是,軍法官會很忙很忙,黑夫剛在雲陽宮重新建立的「學室」,那些年輕法吏必須成批培訓,然後立刻開赴前線,旁聽、記錄、最後親自參與審判。

  沒時間細細甄別,原則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鼓勵相互舉報,在西河做過以上事的人,會死得比斬首更慘。

  而張耳、項籍、蒯徹等人,更會被列為罪大惡極的戰犯,對他們的審判定會宣揚得人盡皆知,最後可能會享受到趙高一般的待遇……

  司馬欣等秦籍官吏自是舉雙手贊成,陸賈也極力贊同這種方式。

  「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父受誅,子復讎,推刃之道也。」

  一句話,父母因自身罪惡而死於法律懲罰或他人報復,子女不得復仇……這是儒家為其「大復仇」做的補充,與之相對的則是「國讎九世可復!」

  黑夫還追加了幾個原則,發往前線,讓占領河東的韓信軍嚴格執行。

  「凡誅,非誅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我軍東出,是為誅亂,而非屠戮和復仇!」

  「不屠城,不殺老弱,不躐禾稼,未在西河的六國兵卒,只誅首惡,只要願放下武器者,可以赦免其罪。」

  頂多臉上刺個字,作為奴隸,比被殺好吧。

  而對忐忑不安的普通黔首,黑夫還有一份大禮要給他們……

  「等天下再統,在所有該受罰的反賊上刺完字,穿上褐衣發配後……」他暗暗笑道:

  「我會廢除大部分肉刑!」

  ……

  而等這場朝會結束後,黑夫叫下了陸賈等人,寬慰他們道:

  「汝等放心。」

  「我明白汝等關東之士的想法。」

  墨家希望天下人都能兼愛,愛別人的兒子好似自己的兒子,愛其他國如自己的國,如此便能天下大同。

  但要黑夫說,只有天下先政令一統,從肉體和精神上消滅死硬分子後,才能開始講故事。

  關於炎黃子孫,關於大一統的故事……

  數百年,幾代人反覆講,才能讓芸芸眾生相信,自己屬於同一個國家,同為衣冠諸夏,而非不能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仇人時,才能謀求兼愛。

  「我不是要停止這仇恨之車輪。」

  黑夫獨自來到九鼎殿,面朝殿內陳列的赫赫九鼎,這諸夏至寶,就像它的鑄造者期盼的那樣,舉起手,立了誓!

  「我要粉碎這個車輪!」

  ……

  但有的人,卻仍在為推動這個車輪向前而孜孜不倦。

  十一月底,初雪在關中降下,當前線傳回韓信斬周叔,攻占安邑,張耳北逃平陽與趙軍匯合的消息時,南方也有一封急報。

  「項籍收復淮南後,又率師西進,對著衡山、南郡,發起了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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