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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父親的遭遇,恢是有怨氣的,父親那篇上書,黑夫曾人暗暗抄錄原文帶回南郡,交予恢,所以恢記得父親喜在裡面秉承的態度:

  「君主作為法政的源頭,就像測量時刻的標杆,吏民,就像這標杆的影子,標杆正直,那麼影子也正直,標杆若歪,影子也歪了!」

  他認為,天下之事敗壞,正是源於標杆的歪斜,幸好有武忠侯毅然起兵,撥亂反正!

  一通批駁後,恢又指著上林苑道:

  「譬如這廣袤苑囿,無數宮室,終日馳騁獵苑,不光君王耗費精力,還要消耗庫府錢財,對天下百姓沒有任何好處,不過是讓天子一人獨樂罷了,要我說,往後就該將上林開放,使百姓來自行耕作!不出十年,便能得一萬戶富縣!」

  李於搖頭:「如此一來,獵苑豈不是全沒了,天子威儀何在?誰又能做到無私無欲?」

  恢道:「武忠侯便沒有私慾,一心為公!」

  李於才不相信,他篤定,等進了咸陽,得了富貴後,黑夫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來了。

  「其驕奢,其暴虐,其貪戀權勢,說不定更勝於始皇帝。」

  一行人在宜春苑休憩一夜,在行宮外紮營,不得擅入,軍漢們只能遠遠看著如花似玉的宮女流口水。

  「光這宜春苑的宮女,就有數百,每夜一人,也得一年,始皇帝果然是與凡人不同,真厲害!」

  「汝等不聽那李於說了麼,阿房宮的宮女,十倍於此,皇帝得臨幸十年才輪得完啊!」

  眾士卒最後紛紛點頭,達成了一致:

  「難怪始皇帝累死了!」

  然後便是艷羨不已:「累死也值啊!」

  不過因恢嚴格約束,眾人也未敢冒犯,按捺下他們心裡痒痒的,除了軍法外,還有黑夫在藍田承諾大家的一句話:

  「待到打下咸陽城,北伐成了功,單身的士卒,一人一個小宮女!」

  ……

  同一天,黑夫尚不知望夷之變,胡亥之亡,已率大軍至灞上(西安灞橋區)。

  黑夫記得,十多年前自己從藍田至灞上,是連綿不斷,雞犬相聞的數十個富庶里閭,可現如今,經過一場內戰後,卻顯得有些凋敝——男丁悉數徵發入伍,老弱婦孺躲在屋舍里不敢出來,他們尚不知楚人已入關的消息,對這支來自南方的軍隊依然心存疑慮。

  未變的,則是灞橋之景,此橋長達百步,橋頭有高聳的華表,橋上每個石墩都雕刻著各種瑞獸,遙望對岸,則見築堤五里,栽柳萬株,好不壯觀。

  站在這兒,東可遙遙望見四十里外的驪山,西北過了軹道,隔著渭水,則是八十里開外的咸陽城。

  黑夫本欲直赴咸陽,但在灞橋,卻為一人所攔。

  攔他的是灞上鄉嗇夫,一個三十出頭的小吏,在黑夫征當地鄉寺歇腳,喚官吏來拜見時,拱手作揖道:「武忠侯欲直赴咸陽?」

  黑夫理所當然地說道:「楚人已至西河,吾自當速至咸陽,封府庫,存典籍,撫群吏,安百姓,以衛國都。」

  小吏一笑:「楚人哪有那麼快,更何況,這些事,文武之吏可代勞也,但有一件事,非君侯親為不可!」

  「何事?」

  小吏道:「君侯口口聲聲說自己奉遺詔北伐靖難,今北伐將成,卻過驪山而不入,可乎?」

  一語驚醒,雖然嘴上天天說,但打心裡,黑夫都快把這謊話給忘了,眼下差點露餡,蕭何、陳平、隨何、陸賈都不在身邊,沒什麼智囊謀主,所以黑夫疏忽了……

  黑夫肅然起敬,起身問那小吏:「敢問君如何稱呼?」

  「小人韓勝,旁人常喚我韓生。」

  韓生見黑夫禮賢下士,進而諫道:

  「更何況,咸陽之民產業在焉,只要君侯不倒行逆施,自不願生亂,緩緩安撫即可。」

  「但那驪山尚有刑徒數十萬,卻巴不得乘亂脫身。如若驪山生變,無君侯親自彈壓,恐將釀成兩年前阿房刑徒之禍啊!」

  兩年前墨者行刺始皇帝未果,難以洗清干係的扶蘇為其部屬所劫,出奔咸陽,為了延緩追兵,蒙天放還將阿房宮眾多刑徒釋放。

  那些民夫、刑徒駭於秦法之嚴,竟不敢動彈分毫,但也有一部分像沒頭蒼蠅般,在關中到處亂跑,犯了許多案子,關中人也自發組織起來與之械鬥……

  這是自秦王政九年,嫪毐之亂後,咸陽陷入的最大混亂,影響深遠,也對扶蘇在關中的名望造成了巨大打擊。

  一半人相信他是被冤枉出奔,但那些在亂中遭到損失的關中人,卻篤定扶蘇是真的行刺始皇帝的主謀,畏罪潛逃。

  驪山刑徒可比阿房多數倍,若那邊炸鍋,危害也必多數倍!

  更何況黑夫得知消息,楚人已從河東進入西河地區,而匈奴也在襲擊北方長城一線,若刑徒亂於內,楚與匈奴擊於外,關中局勢可就真要亂成一鍋粥了。

  韓生的話至此還很中聽,可下一句卻難聽了……

  「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君侯自視為新秦人焉?楚人焉?」

  「若君侯自詡為荊人,只為取關中之財富子女而返南郡,甘心做一南方伯主,先入咸陽,自無不可。」

  「但若君侯若還是以新秦人自居,欲繼始皇帝之業,再統天下。關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肥饒,可為基業,最好還是去先去一趟驪山,再入咸陽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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