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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汝卻反其道而行,變本加厲,大興徭役,毀減租之諾,使得朝廷信譽掃地,再無人信之,而天下亦蜂擁而叛,此罪一也!」

  言罷,子嬰高高舉起荊條,胡亥已做好了劇痛的準備,豈料那荊條卻又輕輕落下,就像拂去了胡亥背上的一粒微塵,不痛不癢……

  「先帝又言,務必防好匈奴,北部軍不能削弱,使胡人有機可乘。西邊的李信,亦不必召回……汝卻使人召李信,使之與朝廷決裂,又撤長城兵防,使得三十萬邊民無人守衛,胡虜破長城南下,肆虐河南地,此罪二也!」

  「先帝言,李、馮、王四臣輔政,可維繫朝野穩定,汝亦可重新提拔蒙恬、蒙毅與之抗衡,再靠身邊的趙高、趙成等人,為君者,不可沒有自己的信臣,但也不能偏聽一人。」

  「汝卻親小人,遠賢臣,聽任趙高,自己沉溺享樂,荒淫無度,縱容其弄權,排斥異己,禍亂朝堂,誅馮氏,殺兄高,自己卻期年不聽朝,使得國政敗壞!最終離國家,失社稷,此罪三也!」

  當日秦始皇頒布遺詔,子嬰在旁,每一句都記在心裡!

  「昔日楚文王狩獵雲夢,三月不反。得丹之姬,終日淫樂,期年不聽朝,葆申遂笞之。今汝罪過十倍於楚文王,然先帝已崩,汝師趙高本奸佞,子嬰身為宗室之長,不得不代勞了!」

  三次輕輕的鞭撻後,他讓人解開胡亥嘴裡的布團:「痛麼?」

  胡亥最初是驚駭憤怒,眼下卻變成了心虛,垂首道:「不痛……」

  「是啊。」

  子嬰冷笑道:「君子恥之,小人痛之,恥之不變,痛之何益?不管如何,胡亥,聚九州之鐵,不足鑄汝之大錯,濤大河之水,也救不回大秦社稷了!」

  「汝天資本不笨,若在繼位之初,有始皇帝十分之一的手腕,拿出他百一的心思放在國事上,黑夫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破關入都,如今大秦社稷如同魚肉,而黑夫為刀俎,你真是該死啊!」

  胡亥抿著嘴:「既然胡亥罪至於死,族兄為何要將我從趙高手中救出?」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絕望地說道:

  「族兄欲獻我於黑夫?」

  「不。」

  子嬰扔了荊條:「因為,你不論如何,都是大秦的二世皇帝。」

  「故不能落入六國之手,有辱先人。」

  「也不能為黑夫所擒殺,任他折辱。」

  一根長綾扔到胡亥腳下。

  「只有一種辦法,能保住大秦皇帝的最後一絲尊嚴!」

  胡亥盯著那根白綾,顫抖著要去拾取,卻在觸碰的剎那像是被燙到手一般,又縮了回來,眼中滿是畏懼。

  「怎麼,下不了手?真孺子也!」

  胡亥搖頭不答,只轉過身去,閉上了眼。

  「族兄,送我一程吧……」

  有人靠近,然後,長綾纏到了脖子上,繞了幾個圈,又有人死死按著他的手腳,而脖子上的長綾,越勒越緊……

  「胡亥,陛下……你可還有何遺言?」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子嬰親自動的手。

  死亡扼住了喉嚨,胡亥眼裡溢出淚來:

  「胡亥……無顏,面對……父皇!」

  ……

  片刻後,望著被勒斷脖子倒斃在亭舍里的二世皇帝胡亥,子嬰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道:

  「至尊無上的皇帝,死後也與尋常人的屍體無異啊……」

  這時候,亭舍的門悄無聲息打開了,子嬰的親信韓談進門,瞧了一眼胡亥屍身,拱手道:

  「皇后也已自縊,主君,接下來該怎麼辦?」

  主君是個怎樣的人,韓談最清楚,作為罪臣長安君之子,從小韜光養晦,裝傻充愣,否則怎可能越混越好?

  子嬰早年入黑夫軍中為監,就秉承「陛下不是楚懷王,朝中沒有子蘭,前線並無莊蹻,我子嬰,也絕不會做屈原」的念頭,什麼該回報,什麼該隱瞞,極有分寸。

  就連狡猾如狐的黑夫,也未曾疑他,甚至還當著子嬰的面詐死,而子嬰雖看了出來,也裝傻到底,兩不得罪。

  果然,秦始皇和胡亥,都未追究子嬰。

  今日之事,不過是過去的翻版。

  子嬰指著胡亥屍體:「偽造成懸樑自縊的模樣。」

  韓談道:「令史看得出來……」

  「看出來最好。」

  子嬰笑道:「得讓世人知道,胡亥是不甘受辱,毅然自盡,但唯獨黑夫那,必須讓他知曉,是我,一向貪生怕死的我!為他解決了胡亥……」

  子嬰保全了大秦皇室的最後一絲尊嚴,也沒耽誤為己謀身。

  上對得起先祖,下也未連累家人。

  「然後便是等待。」

  子嬰走出亭舍,外面夏日燦爛,而十餘里外的南方,一陣煙塵正滾滾而來——那是黑夫前鋒的車騎。

  「等黑夫的前鋒追至此地,吾等獻上胡亥屍首,天子劍,還有……」

  他弄亂了頭髮,從地上捧起一把灰,往臉上撲去,讓自己滿面塵土,顯得狼狽而頹唐,待會跪在道旁高高捧起天子劍迎接勝利者時,也更顯懦弱。

  「宗室中敦厚長者,病怏怏不知何日將死的……嬰的忠誠!」

  第0895章 待到打下咸陽城

  從藍田縣往西,渭水以南的廣袤地區,後世西安市主城區,此時還叫長安鄉,只是帝都郊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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