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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降了罷,士卒已無心作戰了!」

  都尉、司馬齊齊跪地,出於對頻陽王氏的尊重,他們才追隨至此,否則,也早就隨大流在炸營時降了。

  聽著敵人和自己人紛沓而至的勸降聲,王離臉色漲紅,以他的脾性,凡事都喜歡倔強,又豈會降那黑夫?

  黑夫入宮任中郎戶令時,王離是中郎騎令,與其平級。

  但黑夫雖出身低微,卻很善於逢迎上意,青雲直上,做了郡尉,這讓王離怏怏不服。

  逐匈奴一戰,他被寄予厚望,孤軍從北假中深入河南地,若及時趕到戰場,足以救出被圍的馮劫,扭轉戰局。

  但尷尬的是,他迷路了。

  自此為始皇帝所輕,為天下人所笑,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境,連父親也幾乎放棄了他,任他在家中做閒差,鬱鬱不樂。

  是胡亥重新提拔了他,讓他將上郡兵,委以重任。

  不管原因如何複雜,妹婿,同時也是二世皇帝的這份情,王離一直記得。

  父親不幸病逝,他悲痛欲絕,又深恨有人暗暗說的「通武侯敗於黑夫,失南陽。」

  所以他想在武關之戰證明自己,證明王家人從未輸給過黑某人。

  卻不曾想,黑夫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徹底擊垮了他們的士氣和城牆……

  那之後王離已是憑著從大父、父親處習得的本能來治軍的,欲用嚴刑酷法重新凝結紀律,不曾想適得其反,為黑夫一煽動,竟釀成炸營之禍,全軍十萬人,不戰而潰……

  到現在,他不服也不行了。

  「我的確並非將才。」王離閉目長嘆。

  「想必後世之人說起王離,會說,這又是一個馬服子趙括,我的作用,只是成就了黑夫百勝之名……」

  戰不能勝也就罷了,連在其他方面,也要備受敵人和自己人譴責,到頭來,履行職責的他,反倒成了罪人。

  王離感覺,自己好像又一次迷路了,在黃沙漫天的塞北,失去了方向,本以為在做正確的事,卻撞得頭破血流……

  過了一會,就在敵人要正式發動進攻時,就在眾下屬要按捺不住以刃相逼時,王離終於睜開了眼。

  「降旗……」他說道。

  「什麼?」周圍太過喧囂,都尉、司馬們沒聽清。

  「降旗!」

  王離嘶吼著下令,在眾人反應過來,欣喜地去降那大旗時,王離盯著越來越低的他,眼中含淚,喃喃自語道:

  「先帝,陛下,王離無能。」

  「父親,大父,孩兒無能……」

  篆字秦旗已落,疊好之後,王離緊緊將它貼在胸口,目視周遭追隨他入藍田的數千人。

  「開城!」

  「汝等,向武忠侯,投降!」

  先是一片沉寂,旋即歡呼響徹城中。

  「秦人不用再打秦人了!」

  「可以回家趕走楚人了!」

  眾人皆向外,向著大門而行,唯獨王離,夾著那旗幟,默默反向而走。

  「走罷,都走罷,各歸其家。」

  而他,卻是終究回不了家的。

  必須有人,為這場潰敗負責。

  「受命而不辭,敵破而後言返,將之禮也。故師出之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

  「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銳卒自博戰,秦軍射殺趙括……趙括雖無能,卻能死軍,王離雖然連四十日都沒撐下來,尚不如馬服子,然亦能死國!」

  當藍田縣大門緩緩開啟的時候,當士卒們紛紛扔下兵刃,抱著頭往外走的時候,王離,則回到了室內,鋪開篆字秦旗,跪在它上面,三拜之後,又將那把胡亥任他為大將軍時所賜之劍,橫刃抹向自己的脖頸……

  「從此以後。」

  「王離,再不會再迷路了!」

  ……

  七月初一傍晚,藍田已下。

  黑夫騎行到那輛被沉默的北軍士卒推出的輜車上,那上頭躺著一個人。

  卻是王離……

  小小王將軍面色慘白地躺在上面,喉嚨有一道劍傷,身下則是被他鮮血染紅的篆字秦旗。

  黑夫多心,問旁邊一人道:「是被人所殺偽造的傷痕,還是……」

  「是自殺。」做過許多年令史的軍正樂只看了兩眼,就確定了死因。

  黑夫頷首,再看著這面孔,不由想起二人初見時。

  「這便是新來的中郎戶令?初見殿堂之高,感覺如何?」

  章台宮中,一個聲音從側後方傳來,黑夫一回頭,卻是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將,個頭與他相仿,頭戴板冠,英姿勃發,手扶著佩劍,身後還跟著一隊穿披精甲,手持大戟,威嚴赫赫的郎衛……

  十二年過去了,王離雖然為邊塞風吹日曬,相貌成熟堅毅了些,但臉上的自傲與倔強,卻別無二致。

  尤其是死不瞑目的時候。

  這是第幾個因黑夫而死的故人了?

  黑夫嘆了口氣:

  「好生收斂,歸葬頻陽。」

  又看向旁邊一人:

  「王翳。」

  「諾……」騎兵都尉王翳聲音有些沙啞。

  前腳才嘆完氣的黑夫漠然道:「王離不尊父命,助紂為虐,今又畏罪自殺,當除其爵祿,但頻陽王氏,依然是大秦的顯赫望族,當傳百世富貴的功臣……」

  他拍著王翳的肩膀笑道:「從今日起,你便是頻陽王氏新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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