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還是黑夫向秦始皇提議,為秦有大功之人,如商鞅、白起、司馬錯等立廟祭祀,以顯其功勳,於是各地才驟起廟宇,時隔百餘年,商鞅的靈位才回到了商地。

  但就在黑夫入廟前,卻有一人攔在面前,向黑夫作揖道:「下臣以為,君侯不當拜此廟,而當毀之!」

  ……

  黑夫定睛一看,卻是前段時間他奪取南陽後,抱著一堆私藏的《尚書》等書籍,來投靠叔孫通的儒士伏生,眼下在軍中做主薄之職,也有進言之權。

  黑夫瞥了伏生一眼:「為何當毀?」

  伏生不顧叔孫通朝他眨眼間,肅然道:

  「臣以為秦政之敗,由商鞅始!」

  「商鞅廢禮儀、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兩年,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分田而居,家貧子壯則只能出贅,如此便使得宗族離散,人無親情。臣昔日在關中所見,做兒子的借父耰鉏,竟面有不快;母親借其掃帚而未歸,子女立而唾罵。婦人抱哺其幼子,胸乳外露,卻不知羞恥,公然與其公並坐;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譏……此秦俗之壞也。」

  「上法術而棄禮儀,猶如舍本而逐末,豈有不亂之理?」

  黑夫旁邊的軍正樂不樂意了,譏諷伏生道:「你這儒生休得胡言亂語,這些父子婦姑爭吵的事,哪個郡沒有?人之本性如此,豈能全怪到秦法律令上?依我看,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於是棄禮儀之秦,卻兼併了那些尚禮儀的六國!」

  伏生反駁道:「秦人並心而赴之時,尚且能威逼六國,兼併天下。然而功成之後,卻因為不知修仁義之厚,盲信兼併之法,一味繼續進取,終於使得天下大敗。」

  「故我以為,武忠侯當撥亂反正,毀商鞅之廟,以示不用刑法!」

  二人爭吵不休,黑夫卻指著勛廟道:

  「這廟可是我倡議建的。」

  「今日又毀之,豈不是出爾反爾,自打麵皮?」

  「更何況,法者,天下之儀也。所以決疑而明是非,百姓所具命也,依你看,不以律令秦法治國,當如何治國?」

  伏生抬起頭,大聲道:「以德治國!」

  「仿照周公之政,明德慎刑、為政以德,至於律法,數章足矣……」

  黑夫笑了。

  儒生就是這樣,總以為父慈子孝便能解決社會的一切問題,但將複雜的問題簡單化,只會滋生更多的麻煩。

  這就好比一個新木匠不會使用規、矩,於是反過來責怪這些器具不好,捨棄之後隨手亂畫一樣。

  樑柱大廈這樣亂畫亂修必然坍塌,國家機器也一樣,它是人類最複雜的發明。

  咸陽還沒進,黑夫的勢力里,針對未來如何治理國家,儒法兩家,已經磨刀赫赫,試圖向黑夫施加影響了,這場仗,劇烈程度恐怕不亞於接下來的藍田大戰。

  瞧瞧臉紅脖子粗的儒生,始終板著面孔的法吏,再想想那四個不願任官,寧可隱居自閉的黃老博士,這三家混跡一堂,還真是好玩。

  於是黑夫道:「汝之言倒也有些道理,是應當法、德並用,修訂律令之餘,禮儀風化亦當提倡,不過律法為政教之本,禮儀為政教之用,商君之廟非但不能毀棄,還要大修!」

  言罷毅然入廟,向商鞅靈位行大禮,只剩下外面的叔孫通拉住還欲再勸的伏生,嘆息道:

  「伏生,你啊,還是太急了!」

  伏生嘟囔道:「我不能看君侯重蹈秦始皇帝覆轍,希望接下來能有不同往日的新政。」

  叔孫通搖頭:「這點不必擔心,君侯有仁君之相,更有容納諸子百家的胸襟,與秦始皇帝決然不同。」

  「但君侯也一直以為,儒者難與進取,但可與守成。吾等現在要做的,是盡力在未來朝堂占據一角,勿要落得秦始皇時說不上話的境地,至於法、儒以誰為主,但憑君侯之所欲,豈是你我三言兩語能決定的!再者……」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我及所有其他儒生加起來,說話的分量,都趕不上陸賈一人。陸賈尚在君侯入主咸陽前,只以遊說短長之術輔之,而鮮少提及儒術,何況吾等呢!」

  ……

  祭商鞅是為了告訴秦吏,北伐軍不會大肆更改過去的律法秩序,釋俘則是向普通百姓示好,赦囚則是讓站在昔日政權對立面的反對者安心。

  黑夫在上雒做了這三件事後,基本讓商於之地十五邑從秦吏、百姓到刑徒,各個階層都不再對北伐軍心懷恐懼。

  穩定了橋頭堡後,算算上路韓信兵線也差不多該入關了,於是黑夫便以上雒為基地,大軍繼續進抵嶢關。

  嶢關是商於之地通向關中平原的最後一道屏障,但其險要遠不如武關、函谷。

  王離敗退武關後,一路丟兵丟卒,但最後好歹帶著八萬餘人回到嶢關,與在這裡駐紮的衛尉軍萬餘人匯合,拼湊出了十萬之兵,北軍也知道嶢關不足守,遂在其後方的藍田擺出陣勢,準備殊死一搏。

  黑夫這邊不過九萬人,但他讓東門豹在上雒營地多挖了五萬灶台,又派人在嶢關附近的山頭插滿了旗幟,營造出浩大的聲勢,號稱二十萬大軍……

  而武關戰敗的消息,也已經傳到咸陽,此時的望夷宮內,一片死寂。

  「黑賊已入武關,據說在嶢關外擁兵數十萬,為之奈何,為之奈何。」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