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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的確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以及很多人的沉浮,卻終究無法改變始皇帝。

  「陛下,你真是郎心如鐵啊……」回想往事,黑夫眼中滿含幽怨。

  未能改變的,還有走向混沌的天下大勢。

  他低聲道:「現在,我回來了,來救贖,救這滑落深淵世道,也贖自己之過,為那些出於私心,因為猶豫,未能堅持到底的事!」

  「既然臣道不行,便取兵道、詭道!」

  除了被少府派工匠以三合土加固重修了一部分牆體外,武關和十二年前並無太多不同,只不過,那時等待過關的商旅、官吏,揮汗成雲雨,車馬揚塵埃,好不熱鬧。

  但如今,關前卻空無一人,連帶瘋長的森林,歇腳的亭舍,也焚燒砍伐一空,還挖開數道深深的溝壑,將道路截斷——這是為了阻止攻城器械靠近關城。

  而城頭更滿是持戈架弩的兵卒,警覺地提防著在七八里外就停止前進,就地紮營的北伐軍。

  奉命提前來此偵察的司馬老五來向黑夫回報:「城頭守卒至少有三萬,關後更有塵土不斷揚起,群鳥不敢落下,應該駐守著大軍……」

  黑夫一笑:「王賁病逝,南陽失守的消息應該早就傳到咸陽去了,少了十萬人來守武關,胡亥、趙高能睡得著麼?」

  不過他這次來,可不是為了打仗。

  「凡伐國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勝為上,兵勝為下。是故,聖人之餞國攻敵也,務在先服其心。」

  言罷,黑夫讓三軍前進至距武關三里處,已近到能看清城頭旗號時,一揮手,對眾人下了命令:

  「武關就在前三里外,一刻便至,過了關,便是關內!」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誰沒有家呢……二三子,且讓開道路,叫那些不願加入北伐軍的關中人,回家去罷!」

  ……

  「武忠侯信守承諾,放汝等入關,歸家!」

  騎從四處大喊,跟來的一萬俘虜頓時譁然。

  「沒想到是真的,武忠侯真的守諾了……」

  駱甲喃喃自語,他是騎兵五百主,隴西郡人,據說祖上是惡來的玄孫大駱,與秦公族同祖,是正兒八經的老秦人。

  秦滅六國,駱甲在王賁軍中,提升了自己的爵位,掙得良田數百畝,此番南方叛亂,他也應徵入伍,任五百主,卻在穰縣被俘虜……

  但與預想不同的是,做俘虜的這幾天裡,他們伙食竟與平日並無不同,對普通士卒而言,甚至比被俘前更好點——開春最困難的時候,底層兵卒,已經只能食四分之一斗糙米了。

  駱甲開始覺得,這些叛軍,和關中宣傳的沾染越俗的食人生番似乎不太一樣。

  而武忠侯,更非窮凶極惡之徒。

  「叛軍」的官吏並未虐待馭使他們,只是每天開飯前,都要用夾雜南音,不太標準的關中話,宣揚始皇帝的衣帶詔,武忠侯起兵的正義性,以及通武侯臨終前的悔悟,三呼「入關」……

  天天聽,俘虜們耳朵都要起老繭了,但至少有一半的人,還真相信了這些事——畢竟關中的那位新皇帝,這一年來做了太多混帳事。

  可即便如此,俘虜們心中的焦慮仍在,秦律嚴苛,在二世繼位後,但凡是收賦稅、征徭役,以及對犯罪的懲罰,變得越來越嚴厲,還美其名曰「督責之術」。

  在秦,降敵可是大罪,足以讓全家株連,百長以上投敵,更足以被定為「軍賊」,身死家殘,男女公於官,也就是做隸臣妾……

  駱甲的家族不算大,但也不小,他唯恐自己倒是得以苟活,可家眷怎麼辦,他的老母親,已年過六旬,白髮蒼蒼了啊,他的幼子,則才三歲……

  這種情況下,當北伐軍宣布,不願加入者,可陸續放回關內時,對駱甲和數萬秦卒而言,無疑天音!

  他們對心胸寬闊,仁德無私的武忠侯感恩戴德,徹底認同他的事業是正義的。

  但這份認同,不影響眾人默默站到「願歸關中」的隊伍里,北伐軍的軍法官又從各部隊中挑出一批人,拼湊在一起,作為首批放歸者。

  駱甲很幸運,他被挑中,但在建制打散後,已不太認識旁邊的人了。

  「這裡面,會不會有武忠侯摻進來的細作呢?」他如此想,但在上路抵達武關後,這念頭已經消散,心裡只剩下回家了……

  「穰縣來的五千人先歸!」

  軍法官大聲呼喊,駱甲一個激靈,和其他五千人站起身來,同時看向旁邊站立的析縣降卒,朝一個留著長鬍鬚,身材魁梧的武騎士點了點頭。

  「李必,我先走了。」

  李必也是五百主,乃內史藍田人,與駱甲在統一戰爭時相識,只可惜這次平叛,沒分在一個部隊。

  「駱甲,小心啊。」

  李必有些羨慕地看著駱甲,朝他拱手:

  「關中見!」

  「關中見!我請你吃酒!」駱甲來不及回禮,也不知自己的聲音李必聽到沒,便被後面的人推攮著向前——家門口就在前方,人人歸心似箭。

  北伐軍士卒讓開了道路,駱甲等人膽戰心驚地往前走著,不時瞥向他們的銳利兵刃,俘虜早被卸了甲,收了兵器,現在手無寸鐵,只要對方想,隨時能進行一場屠殺。

  但沒有,北伐軍士卒只是冷漠地目送俘虜離開軍陣,朝武關前的空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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