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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蒯徹卻未回答,只笑了笑,告辭離開。

  出了叢台,他昂首看著冬日的夜空,暗道:「我只忠於縱橫之道!」

  縱橫者,無縱則無橫,無橫則無縱,橫能一變為縱,縱亦能一變為橫!這才是縱橫的真諦!

  對縱橫家而言,大一統,是索然無味的。

  對他們而言,最好的時代,應當是捐禮讓而貴戰爭,棄仁義而用詐譎。

  是篡盜之人,列為侯王;詐譎之國,興立為強!

  是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

  那才是縱橫之士大放異彩的舞台!

  蒯徹笑道:「若真能鼎足三分,北秦、南秦、六國勢均力敵,各自為疆,那以後的縱橫之士們,都得感謝我蒯徹。」

  「謝我又給他們,開創了一片樂土!縱橫策士又能像張儀、蘇秦那樣,一言興邦,一言喪邦;所在國重,所去國輕;一怒則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了!」

  至於這分裂帶來的兵革不休,詐偽並起,殺人盈野?

  至於這紛爭帶來的天下無罪之人肝膽塗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勝數?

  對不起,這些東西,是儒家、黃老、法墨的事,不在縱橫家考慮之內!

  ……

  蒯徹只管挖坑不管埋,靠嘴皮子和陰謀術攪亂天下,卻不管今後如何變亂為治。

  而膠東的曹參,卻輾轉反側,思慮如何保全膠東平安。

  自曹參與陳平七月份聯合十三家大商賈,起兵奪取膠東以來,已過去三月有餘,膠東局勢已完全穩定。

  依照陳平「唇亡齒寒」之策,曹參率師五千,支援琅琊郡,與楚國莫敖龍且對峙於莒縣、諸城之間。因為楚兵主力隨項羽進攻中原,龍且雖擁兵上萬,仍難以突破防線,琅琊城更被膠東控制,船隻也籍此南下。

  從琅琊到會稽的航線古已有之,麻煩之處在於,千裏海岸皆為楚國所占,好在東海郡朐縣以東,有大島名雲台(連雲港),荒無人煙,卻有河流淡水,樓船司馬羅輿占領了那,作為南北通航的樞紐,膠東與會稽,得以每月通航傳遞情報一次。

  真正的麻煩在西邊,上個月,秦臨淄郡守接受了陳平的提議,雙方休兵,臨淄得以集中郡兵對付意圖奪取齊地的大野澤巨盜彭越。

  但彭越狡猾而善兵,幾場仗下來,臨淄損失慘重,再加上龍且見琅琊難取,遂派人越過東泰山,進攻臨淄之南,兩面夾擊下,臨淄難支,預計最遲開春前,臨淄便會陷落。

  一時間,大量避戰禍的臨淄難民湧入膠東,陳平全盤接收,讓人組織他們到濰水以東居住,選拔青壯訓練,以期為膠東增加新的兵源。

  但郡守曹參卻有些悲觀:

  「我倒是有把握守住南線,但西線,靠那些臨時組織起來的難民,以及商賈僮僕,能擋住來勢洶洶的群盜麼?」

  曹參已將煩惱寫信告知陳平,但陳平尚未回復。

  正想著,門外卻有一軍吏來見,卻是盧縣(山東蒙陰)人虞廣,他本是琅琊人,幾年前調到膠東做率長,是曹參的部下,陳、曹二人起兵時虞廣毅然反正,助他們奪取了即墨,遂升為司馬。

  虞廣是曹參的左膀右臂,便讓他入內,道明了來意。

  「郡尉,下吏今日巡視軍營,竟遇到了一個舊日的同鄉,他是布衣文士,楚兵入琅琊,他逃到這邊,被征入軍中為戍卒,行挽輅之事。」

  大車橫木為輅,前牽曰挽,說白了,就是個拉車賣力氣的,在軍中屬於最低級的戍卒。

  「你是可憐他,想替他求情?」

  曹參瞭然,他做事一向很靈活,遂笑道:「那就讓他去你營中做親衛罷。」

  「並非如此。」

  虞廣拱手道:「我的確有意讓他免此苦力,但他卻反問了我近來膠東形勢,我挑能說的告知,他便說,膠東守、尉定是犯難了,說有一妙策,可讓膠東不必腹背受敵,希望我能將他引薦給郡尉。」

  「哦?」

  曹參有些驚奇,軍中一黔首戍卒,竟通過局勢的三言兩語看出他正犯難?

  但轉念一想,武忠侯、陳平等人,不都是起於微末麼?遂來了興趣,讓虞廣將他那同鄉帶進來。

  不多時,人已帶到,果然是個剛乾完拉車重活,渾身散發著汗臭的黔首,三十餘歲年紀,留著短須,頭扎扁髻,有些拘謹地跪在門口,朝曹參長拜。

  他衣著很不得體,虞廣有些尷尬,怕曹參生氣,忙解釋道:「下吏本欲與之鮮衣,讓他體面點,他卻說,『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不敢易衣』。」

  曹參大聲問那人道:「不過是換身衣裳,為何不敢?」

  此人抬頭,笑道:「能以衣欺郡尉,亦能以言欺之,小人不敢欺郡尉!」

  「哈,倒是能說會道。」

  曹參令人賜食,問此人:「汝何名?」

  戍卒再拜:「小人婁敬!」

  曹參嘴裡撕著根雞腿,含糊地問道:「婁敬,汝讓虞司馬引薦來見我,欲言何事?」

  婁敬面前也擺著魚肉,但他只是咽了下口水,並未動手:「言膠東安危存亡之事!」

  曹參吮著雞骨頭:「說下去。」

  婁敬道:「小人雖是琅琊人,但也曾聽聞,武忠侯治膠東,誅大族,興商賈,修農稼,更使膠東避免了諸田之亂。近年來,又有陳、曹二君繼武忠侯之業,膠東遂從齊地最窮的郡,一躍能與臨淄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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