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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獻的策略也極盡儒家風格,但聽上去極有誘惑性:「孔子有言,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

  「昔周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及下車,又褒封神農之後於焦,帝堯之後於祝,帝舜之後於陳,大禹之後於杞,以不絕三代之祀,然後天下歸仁,四方之政行焉。」

  「齊桓公時,周室東遷,禮崩樂壞,北狄……入侵中國。」

  說得興起,陳餘差點將「南夷」二字脫口而出,又想起春秋時中原諸夏痛罵的蠻夷,不就是今天在陳地當家做主的楚人麼?連忙將話吞了回去。

  「齊桓公糾合諸侯,振奮傾頹,興滅繼絕,存邢救衛,大義堂堂,遂大霸天下。」

  偷眼瞥了下堂上年紀輕輕的項籍將軍,見他對周武、齊桓故事不以為然,陳餘連忙又添上了一件跟楚國有關的事。

  「楚莊王時,陳國內亂,莊王破陳,誅夏征舒,又罷陳之戍,立陳之後,諸侯聞之,皆朝於楚。」

  「此皆興滅繼之事也,今秦為不道,以虎狼戎狄之邦,殘滅六國社稷。韓王安、楚王負芻、魏王假、趙王遷、齊王建、燕王喜,或被秦吏殘殺,或被遷於荒涼之地,鬱郁而死,六國之人不平,借暗暗切齒,欲為君父報仇,常有仁人志士奔走,欲復六國社稷。」

  「今將軍舉義兵,已復大楚,誅偽王景駒,威震天下。若能一併復立五國之後,諸侯感恩,定將擁將軍為縱長,隨後急引兵而西,擊函谷關,則可入咸陽,誅暴秦!」

  不管是恢復舊六國的秩序,還是迅速誅滅暴秦,都搔到了項籍這年輕人的癢處,但陳餘話音剛落,堂下便有人大聲道:

  「急引兵而西,擊函谷關,此為人作嫁之計也,上柱國切不可聽之!」

  眾人側目而視,來人正趨步而入,雖然滿臉倦容,卻舉止有度,正是韓人張良。

  張良是張耳、陳餘的舊識,也是項籍也敬重的「刺秦勇士」,在反秦圈子裡名聲響亮,自然有他說話的一席之地。

  張良登堂後,向坐於正中的項籍作揖,又瞧見項羽身旁下首,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或許就是傳說中的「亞父」范增。

  陳餘雖認識張良,但當場被其搶白,有些不快,遂道:「子房,你不是一直熱衷於恢復韓國麼?今日為何要出言反對?」

  張良朝陳餘拱手道:「我不反對復立五國社稷,只反對急躁西進。」

  「敵多則力分,與眾則兵強,陳生所言不錯,我不妨說說自己從琅琊西來,一路的所見所聞罷。」

  他侃侃而談道:「良只見各地豪傑雖已並起,形勢大好,路上途徑沛縣,卻發現這區區小縣,數萬戶口,竟出了呂澤、王陵、雍齒三股勢力,分別自稱沛公、留公、豐公,互不統屬。」

  「沛縣如此,齊地、魏地、韓地、趙地、燕地,想來形勢也差不多。數百人、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然各有旗號,相互間並不服從,甚至自相傾軋,不能專心對抗秦廷,此力分也。」

  別說那些地方了,楚國也鬧出了兩楚並立的鬧劇來,項羽上個月才砍了景駒的腦袋,吞併了秦嘉的部屬,這都是血的教訓。

  張良道:「一兔走,百人追之;積兔於市,過而不顧。非不欲兔,分定不可爭也。」

  「與其讓百人自相爭奪,不如由楚國,由少將軍出面,為五國的復辟定下人選,派人去各地擁立五王之後。社稷已立,則當地豪傑也能聚合在一個旗幟下,與郡縣秦吏相抗,分擔楚國的壓力。」

  張良這一番言論,雖然「復五國」的結論與陳餘並無不同,但他的論據已不再是空想的「興滅繼絕」,而是更實際的訴求,這下連范增也微微頷首。

  張良又道:「但眼下,除了齊地已稍有氣色外,魏、韓、趙、燕,依然為暴秦控制,就算楚國加以協助,也得三五個月,來年開春才能見成效。」

  「此時若少將軍急於率師入關,恐怕只能靠楚國一國之力,數萬之眾,能否攻破函谷天險尤未可知,但另一件事卻必然發生。」

  「我聽說,黑夫與王賁正決戰於漢水之濱,北軍勝而南軍敗,一旦將軍引軍西進,關中告急,王賁必然撤軍回援。屆時,義軍非但不能入函谷關,反倒便宜了那黑夫,讓所謂的北伐軍得以喘息,黑賊狡詐,定會乘著楚軍與秦軍鏖戰於函谷之時,進入武關,奪取咸陽,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張良走到一直默然不言的張耳身前:「張大俠,我聽說,你與黑夫乃仇讎,有殺妻奪子之仇,難道願意用萬千義士的血,來助他解圍麼?」

  張耳大笑道:「子房啊子房,十多年未見,言辭仍如此犀利,的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吾等不能做。」

  陳餘被張良點破獻策的紕漏之處,有些臉紅耳熱,伏地向張耳下拜:「兄長,我絕非此意。」

  張耳扶起他:「我明白,吾弟也是想早日攻入關中,再去找尋我那失散的兒子。」

  張良這邊,則繼續向項籍、范增說道:「故良以為,不該急於入關,而應乘著黑夫與王賁決戰之際,先進軍魏地,再圖韓地、河北,復五國社稷,合六國之力,以少將軍為縱長,積累糧秣,訓練新卒,等南北秦軍疲敝,再西進不遲。」

  項籍一直在飲酒,雖然張良已說得很透徹,項籍也不可能為了逞一時之名而便宜了與他家有過節的黑夫,但對張良之策,他依舊有些不滿意,只看了旁邊的范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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