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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備武庫的固然是關中秦兵,甲冑裝備精良,戰鬥力與楚軍、越人不可同日而語,但時值夕食,大多數兵卒都在吃飯,猝不及防遭到進攻,只能胡亂地拿起武器應戰。結果被對方一口氣衝到了半山腰,數百人或死或俘,剩下的人,只能憑藉最後一道牆壘做抵抗。
東門豹自從當了都尉,許久沒機會披堅持銳了,眼下得了黑夫許可,他便披了厚實的雙甲,手持大戟,帶著五百人攻營拔寨,正要衝入最後一道壁壘,卻遭到一陣猛烈的弩矢射擊。
是蹶張弩,武庫裝備齊全,數十蹶張士所用之弩均是強弩,可射百餘步遠,數十支粗大的弩矢離弦如電,瞬息間即至壘外,上百架臂張弩隨即跟上,如雨落下,中者無不倒地!
先登之士只能躲在建築之後,縱然如此,仍能聽到弩機釘在牆壁上的聲響。
「若一直射下去,連牆垣都能射塌,這可不好沖啊。」
東門豹舔了舔嘴唇,看向左右兩側。
當時修武庫時,在道路兩邊還開了兩條小道,通往山頂。如今他已令興、吳臣各帶了一支百人的隊伍,從側面摸了過去,但守卒還剩數百,絕不可能輕易讓他們突破。
就在這時,黑夫所帶的兩千人也抵達山下,一面赤色交龍之旂,以及黑底白字的「尉」字大旗打出!
兩千人齊齊呼喊道:
「朝中奸臣謀叛,弒殺陛下,武忠侯奉陛下遺詔歸來靖難,抵抗者視為從逆,降者不死!」
山頂上頑抗的吏卒都聽呆了,本以為是被一群裝作秦軍的群盜襲擊,可現在,對方卻打出了已死的武忠侯旗號,還號稱是來靖難平叛的?
是真?是假?
搞了半天,自己成叛軍了?
守卒們心中狐疑,弓矢一時間停了,而瞅准這個當口,已至兩側山道上的兩百人忽然大喊,或持弓弩居高臨下攢射,或不管兩三丈的高度,從陡峭的山坡上,直接躍下!
而東門豹也忽然暴起,手中的戟猛地拋出,戳死了一個掩身壘後正要往下射箭的弩兵,隨即挺矛前奔,帶著眾人直衝牆壘!
牆內守卒忙於與山頂躍下的人交戰,大門被大斧劈開,東門暴虎大叫著殺了進來,將矛重重刺入一個秦吏胸口,又抽刀在手,左劈右砍,看見臂上沒白袖的就一刀下去,轉眼放倒了四五個人。其餘短兵親衛也緊跟在他的後邊,向前砍殺,如入無人之境……
小規模戰鬥,一夫之勇的效果極大,守卒惶恐而不知所措,黑夫麾下眾人則知道自己為何而戰。不多時,位於半山腰的黃鶴山武庫即將失守。
但守衛武庫的率長是個盡職的人,面對這群「叛軍」,他在最後時刻,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抉擇。
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他帶著最後幾個人,退到了最高處的烽燧台。
也不管傷口了,率長掏出隨身攜帶的燧石,顫抖又笨拙地擊打著。
噌,噌,噌,三下聲響後,終於,火星出現了,它跳到易燃的稻草上,迅速變成明焰,又傳遞到幾把松明炬上……
「彼乃叛軍,縱然花言巧語,吾等亦不可從逆,使身在關中的家人受株連!」
這個不知名的率長掃視幾名短兵親衛,眾人點了點頭,在外面撞門聲越來越重時,將火扔到了牆角的柴堆里……
火焰在柴堆上變大,竄上柱子、房梁,最後將整個哨樓都點著!
伴隨著悽厲的慘叫,烈焰在哨塔上綻放,照亮了夜幕一角,方圓數十里內,都能看到這巨大的火燭!
……
「楊將軍,你看!」
數里外的武昌營,楊熊召集了自己帶來的四千兵卒,以及辛夷的一千短兵親衛,一行人丟下三萬還被蒙在鼓裡的南征軍老卒,從武昌營北門撤離。
被親衛所喚,楊熊一回頭,看到了遠處黃鶴山上燃起的火焰……
「鄭率長,真是好樣的。就算無法燒毀武庫中的全部兵器甲冑箭矢,至少,也能將武昌營遇襲的消息,立刻通知對岸的夏口……」
夏口駐軍是前幾天才來的,雖只有三千,但總比沒有強。
楊熊眼中隱隱有淚,但隨即又變為冷酷。
「倒是提醒了我,吾等雖要集中兵力,退保碼頭,但卻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回過頭,看向三萬人駐紮的營地,下了一個瘋狂的命令!
「點火,將武昌營,連同裡面的三萬人,付之一炬!」
辛夷差點被嚇得摔下馬:「楊將軍,這可是三萬人,都是秦卒啊!」
楊熊嗤之以鼻:「他們多是江淮楚人,算哪門子的秦人?」
「且再過一會,便不再是朝廷的兵卒,而是賊人盜寇了。」
楊熊的面容,有些許猙獰:
「就算燒不死他們,寧可讓這三萬人四散而逃,變成亡人殘匪,也不能讓彼輩在此從逆,壯大叛軍!」
……
「君侯,你看!」
東門豹等人還在清點武庫武器,讓士卒們換裝,補充箭矢,眼見的吳臣卻指著遠處的武昌營,大聲叫了起來。
「我看見了。」
黑夫立於黃鶴山腳下,身後的哨塔烈火未熄,遠處的武昌營,卻又竄起了一道更大的火焰!
火當是從營地北部燒起來的,縱然設計結構合理,各營有一定距離,甚至還有防火的溝壑,但因為是人為四下點著,仍蔓延到了一些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