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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嬰看得很明白,胡亥繼位,趙高是其最信任的人,沒少給趙高塞好處,說好話,果然,胡亥也未怪罪他這個「老實人」,反而加以重用。
趙高危言聳聽:「始皇帝尚在時,用武忠侯的名頭壓著,黑犬縱然未死,也不敢造次,如今一旦陛下崩的消息泄露……黑夫叛,嶺南皆其舊部,必與中原斷絕往來,而其在南郡、豫章故舊鄉黨眾多,一旦有人從叛,恐將牽扯整個南方!」
「那該如何是好?」
胡亥爭嗣君之位就是為了繼承這大好山河,然後沒有顧慮的享受,可不想剛上位就要面臨「始皇帝死而地分」的混亂局面。
趙高笑道:「太子放心,下臣已與幾位重臣商量妥當,此番由中郎將王離率兩萬郎衛、衛尉軍,隨太子護送始皇帝棺槨北上,從函谷關返回咸陽。」
王離是胡亥信任的人,這安排十分妥當。
「武信侯馮毋擇,將帶著兩萬人坐鎮邾城,隔絕大江,再召集九江、南郡、衡山等郡兵集結,推進豫章,隨時能鎮撫叛亂。」
馮毋擇雖然一直是裨將,名聲不及王翦父子,近來更被蒙恬、李信、黑夫把風頭搶了,但他長期統兵,獨當一面,為大將軍,可保南方無事。
「左丞相斯之子李由,已奉始皇帝之命,率師萬人,南渡大江,如今已收回武昌營兵權,使辛夷將屯田訓練的三萬南征軍老卒收去兵器,派人看管。如今李由正火速往長沙營趕去,那有上萬人,多為傷殘病卒,由黑夫親信陶都尉,以及搜粟都尉蕭何主事……」
只要李由將長沙營也收了,則黑夫在江南的舊部營壘也盡數落入朝廷掌握。
如此一來,就算他假稱先前是被越人所俘,也只有退保嶺南一條路。
但南征軍將士,只要有其家眷作為人質,恐怕甘願從叛者亦不多!
趙高洋洋得意,多虧秦始皇帝的妙招,這下黑夫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活還好,一旦活了,定將一敗塗地,慘遭五馬分屍!
但他為人素來毒辣,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遂道:
「太子,馮敬帶著一萬兵卒,押送安陸縣人入關,三月啟程,五月可至,不過……」
胡亥正聽的津津有味,覺得老師將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坐享其成,連忙問道:「不過怎樣?」
趙高面露憂色:「關中糧價已至兩百錢每石,再送去五萬、十萬、十五萬人,豈不更要飛漲?且咸陽左近膏腴良田已盡為有主之地,哪還有空地安置彼輩?」
胡亥頷首,他還想留著許多地方,將父皇沒修完的宮室修好呢:「這的確是個難題,中車府令認為當如何?」
趙高出主意道:「下臣以為,不必使之為移民,等到南征軍束手就擒後,這些家眷,也就失去了用處,與其由朝廷米糧白白養著,何不使之物盡其用呢?」
「物盡其用?」
在胡亥、趙高眼裡,那五萬安陸黔首,也不是人,而是一堆數字……
趙高道:「不錯,如今始皇帝崩,驪山得儘快修好,這一縣黔首,正好能填補刑徒隸臣妾的空缺!老弱婦孺,統統打入隱官,讓其為少府做活。至於青壯男子,可日夜驅使,定能累死大半,等完工後,將那些沒死的,也統統殺死殉葬,以絕後患!」
胡亥猶豫了:「安陸的青壯男子,那起碼是萬餘人啊,都要殺光?」
趙高下拜:「若這萬人死去,能換取關中安穩,天下寧靜,太子繼位後能垂拱而治,永葆治世,又有何不可呢?始皇帝曾說過,為人主者,最不可或缺的,是殺心!」
「殺心……」胡亥頷首,態度堅決了起來。
「沒錯,我……這條路,不進則退,若不能勝,別人就要揪著我拖下君榻,殘忍殺害了,不能心軟!」
趙高拜倒:「這才是始皇帝之繼業者,這才是大秦的二世皇帝陛下啊!」
「二世皇帝。」胡亥對著稱呼很受用,雖然他要等回咸陽會葬後才能正式繼位。
趙高不失時機地抬起頭道:「陛下,那些安陸人且還有一段時日可活,但今日,卻必須殺數人!」
「始皇帝崩之事,在陛下回到咸陽前,決不能外傳,然太醫令、醫者、宦者五六人已知,為了天下,且先殺之,以絕其口!」
胡亥已經迫不及待要牛刀小試了:「善!朕這就讓郎官李良,去將彼輩都殺了!」
李良效率極高,過了半刻,已將醫者一人,宦者四人一一殺死,但在摸到太醫令夏無且的住所時,一群郎衛持劍衝進去,卻撲了個空。
看著滿室的藥簍,卻沒了老醫官蹤跡,李良暗罵這七旬老頭不愧是能為始皇帝擋刺客的,太機靈了,跑得倒是挺快,連忙去稟報趙高:
「中車府令,夏無且,不見了!」
第0735章 太陽落山了(下)
「我來到南郡地界後,到處都在傳言,說尉將軍已戰死嶺南,更被始皇帝封為武忠侯,我還以為,亭長真不在了……」
季嬰是很重舊情的人,歷經千辛萬苦,總算見到黑夫後,哭得稀里嘩啦,擦了滿手的鼻涕,還要捏捏黑夫的臉,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
「少來。」
跟季嬰這種老友,黑夫也不客氣,一腳將他踹開。
季嬰在泥地里打了個滾,捂著屁股笑道:「這力道,真像極了在安陸縣服役時,我躲在屋子裡嚇唬亭長時挨的那一下,看來亭長是真還活著!」